對于柳小南的異想天開,張子凡只能表示祝福。
“說起來這些人膚蠅真是神奇,雖然看起來像是蛆一樣,卻有那么健康的用餐禮儀,分泌抗生素保護宿主。”
“呃……張大哥,你撫摸的那盆不是人膚蠅……”
“那是……”
“那真的是蛆……吃糞便和腐肉的蛆!”
“臥槽!”
張子凡連忙放下了手中的蛆,“小南,你養這這個干什么!我需要消毒劑!”
“放心吧,雖然在自然界,麻蠅的幼蟲是上千種致病菌的宿主,但這里養殖的個體都是非常干凈的,和實驗室中的小白鼠一個道理。”
柳小南笑著解釋道,“其實研究這些麻蠅的目的和研究人膚蠅一樣,都是希望培育出專食脂肪組織的幼蟲。
不過目前看,人膚蠅的成功率更高,這些蛆的培育進化失敗了,他們只吃壞死變性的組織,不會碰健康的組織,當然也不會吃脂肪了。”
“哦,那倒是可惜了。”
張子凡下意識的搖搖頭,忽然他注意到了什么,問道,“等等,小南你說這些麻蠅的蛆只吃壞死變性的組織,不碰任何的健康組織?”
柳小南點頭道:“是的,天然麻蠅幼蟲就有這樣的特性,而這些品種經過人工選育,對于組織成分的判斷更加準確了。”
“你說的壞死變性,包括肺組織纖維病變嗎?”張子凡連忙問道。
柳小南搖頭道:“不太清楚哦,不過肝臟脂肪性變的組織它們是不吃的,我試過了。”
“不一樣的,脂肪性變是細胞漿內出現過多脂肪滴,是一種可逆的病理性改變。
而肺組織的纖維變性是以成纖維細胞增殖及大量細胞外基質聚集并伴炎癥損傷、組織結構破壞為特征的一大類肺疾病的終末期改變!”
說到這里,張子凡越來越覺得自己的想法可行。
不過柳小南雖然對昆蟲了解很透徹,對組織病理學卻還沒有入門。
既然這樣,張子凡立刻開始自己通過實驗進行驗證。
張子凡讓柳小南去到一樓,找來一只實驗用豚鼠交給自己。
正常的實驗設計,如果想要制造肺纖維化模型,需要在豚鼠飼養的環境中加入誘導劑,使它慢慢出現肺纖維化的病癥,然后再進行宰殺。
不過張子凡擁有解構/重構之眼,如果僅僅是制造一小片肺纖維化的組織樣本,是不困難的。
而且,張子凡不能直接處死豚鼠,而是只能將活體豚鼠麻醉后開胸,直接在塌縮的肺上進行實驗。
因為根據柳小南的介紹,當動物或者人死亡之后,麻蠅能在十分鐘之內抵達現場進行產卵,一兩個小時卵就會孵化成蛆,開始進食尸體。
如果選用豚鼠的離體肺組織,那么很有可能讓麻蠅幼蟲產生無差別的食欲。
這樣的話,實驗就沒有意義了。
而使用活著的豚鼠,雖然開胸的一剎那,它的肺部就會被大氣壓壓縮成一團失去功能。
但畢竟距離死亡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至于鼠權不鼠權的,暫時管不了。
好在中午吃得比較飽,張子凡一口氣構建了纖維變性組織與正常組織雜糅的豚鼠肺部模型。
接著放入饑餓的麻蠅幼蟲。
最終,實驗的結果非常令人滿意。
這批人工選育的麻蠅幼蟲,能夠準確的選食肺纖維化組織,而不破壞正常組織!
按照張子凡的猜測,這可能是纖維變性組織和死亡的組織一樣,會釋放某些凋亡轉導信號,或者編譯某些特殊蛋白質,被麻蠅幼蟲特異性識別。
但無論原理究竟如何,張子凡覺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一線生機。
正如之前所說的,人是有極限的。
但大自然是沒有極限的。
張子凡隔著防護服,將柳小南抱了起來,激動地說道:“你可真是我的小福星!”
簽字談話室。
“什么?不行,這太嚇人了,我家毛毛太受罪了!”
聽到張子凡給出的,完全沒有任何先例的治療方案,患者母親忍不住驚叫起來。
卻被孩子父親一把按住,“閉嘴,你懂個屁,聽醫生的!”
毛俊曾經是一個爛賭鬼沒錯,可一旦浪子回頭,比起拎不清的老婆,他才是這個家的主心骨。
抵押房產、籌錢、無條件地信任醫生,毛俊知道,這是自己作為一名非專業人士,作為病人家屬唯一能做的事情。
至于自己會不會所托非人,那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不管怎么說,毛俊打聽過一些關于浩然醫院和張子凡院長的事跡,他相信自己的選擇沒有錯。
對于這位父親的改變,張子凡還是看在眼里的。
或許有些男人一輩子都長不大,只有經歷過重大的打擊,才能一夜之間成熟起來,明白男人的責任和擔當是什么。
“如果明白手術的風險,可以接受以后失去勞動能力和部分正常生活能力的代價,那么請在知情同意書上簽字吧。”
張子凡想了想,又拿出一份文件道,“雖然我們暫時還不是教學醫院,但你也知道,你兒子的手術很有意義,我們希望能將手術影像保留下來作為教學資料,同時,手術的影像也有會被非專業人士看到。
如果你愿意授權我院這么做,那么在手術費用上將會有相關減免。”
“好!張院長你放心去做,無論成與不成,我們作為家屬都不會怪你。”
毛俊深吸一口氣,在兩份文件上都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由于患者血液中的毒性成分已經通過透析祛除大部,所以目前百草枯主要富集在患者的肺部。
時間盡早、損傷盡小地祛除富集的百草枯以及業已形成的纖維組織,便是能否維持患者生命的重中之重。
所以事不宜遲。
晚上7點30分,臨時醫療小組準備開始手術。
事到如今,患兒也皮不起來了,進手術前只問了張子凡一個問題:“醫生,如果手術成功了,以后我還能打籃球嗎?”
張子凡搖搖頭,如實答道:“殘奧會都打不了。”
不知道為什么,這個時候,張子凡并不想說什么善意的謊言。
人,應該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后果。
哪怕他只是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