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尸鬼步兵率先走上了搭在城垛上的木橋,他們口里淌著腥臭的涎水,體格壯碩而高大,但是卻像野獸一樣半低著身子,手腳并用的行走。這些好吃腐肉的怪物眼神兇惡,在攻城塔打開的瞬間沖了出來,迫不及待地想要砸倒那些縮在墻后,用矛尖指著自己的弱小人類。
那些民兵向攻城塔的方向擲去火把,食尸鬼揚起左臂護住自己的頭部,火焰觸碰時的灼痛更刺激了他們的兇性。但沒等他們掄圓木棒大開殺戒,兩側弓箭手一輪攢射就將毫無遮蔽的它們射成了插滿箭矢的刺猬。
交叉的箭雨之下,幾只食尸鬼轉身想逃,卻紛紛亂了腳步和身后的骷髏兵們撞在了一起,被從攻城塔上射落在地,摔斷了它們的骨頭。
“繼續射殺它們!它們沒有弓箭,沒有投石機——我們必勝!”
軍官激勵著自己的手下,正當他們為擊退第一波攻擊而欣喜時,一陣陰風拂過陣地,所有人不寒而栗。
洛基的注意力也從焚毀攻城塔的火系法術轉移到了這段喊殺聲震天的城墻——前幾天曾經見到過的“死亡騎士”,如今從攻城塔的木墻之后現出了身形。
護教軍和牧師都集中在南邊的城墻,要趕過來解決這個敵人恐怕要花點時間。
“……我得過去那邊看看。”
自言自語著,他轉頭叫住了正在射殺行尸的露可可。
那些在城下徘徊的喪尸不過是活靶子,在精靈的弓技面前紛紛爆頭倒下。露可可剛射得起勁,洛基的聲音就打斷了她。
“露可可,拜托你先去照看一下斯嘉烈吧。雖然哈娜也在塔樓里,但我不是很放心。”
露可可點了點頭表示明白,洛基就帶著艾莉克斯朝著對面那段被攻城塔靠上的城墻趕去。
與此同時,面對著死亡騎士的士兵們懷疑自己是不是產生了幻聽。
“死……”
那個沒有頭顱,倒拖著長柄戰斧,壓低身形朝城墻快步走來的黑甲騎士,不知用什么方法開口說了話。
那是以一個陰冷的聲音說出的詛咒。
戰斧背側的鉤刃在他腳下的長木橋上拖出了一道深深的溝槽,厚重的斧刃閃爍著凜冽的寒光,威懾了墻后緊握長矛的民兵。他每踏出一步,戰靴底下的木頭都會震顫一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響。
曾射殺食尸鬼的箭矢在他堅固的板甲上紛紛彈開,傷不到他分毫。
他雄偉的身影在們的微微收縮瞳孔里不斷放大,雙手將一人高的長柄戰斧高舉過頭頂,然后再狠狠地劈下。
林中鎮的城墻并非某些遙遠國度同款的石磚夯土城墻,而是更加原始,純粹由一條條城磚壘成的窄墻。
這樣的城墻遠沒有城磚加夯土結構的城墻那么那么堅實、寬闊,四人并排行走都嫌擁擠,但還有足夠的空間讓至少兩名長矛手前后站在一起,互相掩護。
現在在城垛后,按訓練時的陣型圍成一圈的就有九名長矛手,他們用林立的矛尖刺殺那些敢于先登城頭的敵人,援軍正從附近的城墻和塔樓上趕來。
但對裝在厚重鎧甲里,甚至不知道會不會被物理攻擊傷害的死亡騎士,他們表現出了充分的畏懼……那些因常年勞作而強壯的雙手緊握長矛,胳膊上青筋綻開,他們用畢生都未使出過的力量刺出——足以輕易貫穿任何血肉的鋒利矛尖卻撞扁在他的甲胄之上,留下點點火星,兩只長矛發出“啪”的一聲,在彎曲中折斷了矛頭。
民兵合力的刺擊只讓死亡騎士身形晃動了一下,并未傷他分毫——作為反擊,后者的巨斧已席卷著狂風落下,將正對著他的士兵迎面劈成了兩半,落下的斧刃將整齊鋪著長磚的城墻砸出了道道裂紋。
崩濺的血漿和飛射的磚土混在一起,濺射到了身旁其他民兵的臉上——當死亡騎士再次揚起巨斧時,恐懼驅使他們朝后方跑去,一個人還被自己倒下的半截戰友絆倒,差點滾下了城墻。
“好、好險……”
他身下就是十多米高的空地,剛跪著爬了起來,沒等他松一口氣,背后就傳來了一陣涼意。
那是戰斧舞動時掀起的涼風——
“不準退后!!快回去,援軍很快就到這邊了!!”
帝國軍士嘶吼著,伸手揪住了想要逃回塔樓的民兵,他揮舞著自己的軍刀,逼迫他們轉身迎敵……因為防線已被死亡騎士徹底撕開,手持圓盾彎刀的骷髏兵們已經跳上了城頭,開始占據一席之地。
這段城墻左右都有突出的半圓形墩臺,上面可以容納更多士兵和射手,攻擊靠近城外的敵軍。
現在亡靈們已經登上城頭,他們也只能走下墩臺,一邊舉起盾牌抵抗沖擊陣地的骷髏,一邊心驚膽戰地祈禱站在原地掠陣的死亡騎士會朝對面的友軍而不是自己發起進攻。
骷髏和士兵們隔著盾牌推搡互砍起來,閃爍著寒光的刀刃紛紛落下,在盾牌上敲出砰砰的響聲——短兵相接,一旦哪方露出破綻,對手都會毫不猶豫的將其砍倒或是推下城墻。
看到如此變化,洛基和艾莉克斯沒有繼續向前,雙雙駐足在了城墻拐角的角樓之前。
民兵自然不是死亡騎士的對手,但死亡騎士也遠遠不如民兵們想象的恐怖——甚至不需要戰斗力相當的騎士或者圣騎士上,只讓幾名裝備精良的軍士一起夾擊他,也能輕松拿下。
艾莉克斯目睹過哈娜用“小邪神飛踢”秒殺死亡騎士的情景,她自信如果有鈍器在手,必定能輕松將其擊敗。
現在,附近塔樓上的守軍們寄希望于用火箭和投石盡快摧毀攻城塔,減少城墻上戰友們的損失。
“……洛基,對面好像有人沖過去了。”
端詳著死亡騎士的洛基,把目光順著艾莉克斯指著的方向看去。
是個釘入鼻環,臉上還有刀疤的光頭壯漢,正用圓盾頂在城墻另一端的戰線最前方,砍殺著面前擠在一起的骷髏兵。
“是他……我記得是叫卡諾來著……”
但看起來他們陷入了劣勢——骷髏兵在用生銹的武器瘋狂揮砍著,即使他和士兵能找到機會襲擊擊倒對手,骷髏身后的骷髏就會迅速補上,繼續瘋狂地砍擊他們。
所以卡諾和身旁兩名士兵已經后退了好幾米,并且其中一人還在接連的攻擊下失誤,被對面的骷髏一刀砍翻摔下了城頭。
“艸!!”
卡諾撕心裂肺的吼聲連這邊也聽得一清二楚。
“格溫!!把我血加住,我有盾墻!!”
“三角力量”的其他兩人也在身后,卡諾說著只有冒險者才聽得懂的黑話,身后穿著便服的前牧師格溫心領神會,立刻高聲唱起了贊歌。
艾莉克斯直接疑惑:“這個人不是退出教會了嗎?我還以為他已經沒法使用圣光了……”
正常情況下,沒聽說過有什么神職人員會主動退出,只有開除的為多。
但事實就是如此,沒辦法得到奧蘭靈回應的只有前天使艾莉克斯而已。隨著格溫唱出禱辭,一道光橋架在了他和卡諾之間,點亮了夜空。
圣焰從卡諾的周身升騰,仿佛一個包裹住他的光蛋,持續圍繞著他流轉。
“受死吧!!!”
這個猛男壓低身體,把鑲鐵邊的圓盾頂在身前,猛地沖入了緩慢前行著的骷髏堆中。好像一只野豬在森林里橫沖直撞——身輕體柔的骷髏兵被他一個個撞翻出去,不是摔在城下徹底散架,就是砸倒在其他骷髏身上,一起被圣焰炙烤著化為灰燼。
一些骷髏兵在被撞倒之前從側面揮刀,狠狠砍中了卡諾的胳膊或者背部,但那些深可見骨的傷口在圣光的撫慰之下很快就重新愈合了起來。
“真是勇猛……”
洛基忍不住開口夸贊那個男人,艾莉克斯則哼了一聲。
“這我也做得到啊。”
洛基擺了擺手指:“做不到的……沒有那陣圣光護體,這樣沖一定會受重傷的。”
格溫使用的是持續性的治療法術——三級的“治療禱言”,本沒有傷害性,但圣光天然會灼燒凈化敢于接近它的亡靈。
靠著這份加持,卡諾以一己之力,沖散了擁擠在城墻上的二十多名骷髏兵,站在那個揮舞巨斧的死亡騎士跟前。
雖然沒有頭顱,但靠著浮夸的肩甲,他仍比高大的卡諾高出一頭,仿佛一座小山守護著攻城塔。
卡諾甕聲甕氣地喊話,卻不是說給死亡騎士聽:“你們都看好了!這五十金幣……呸,死亡騎士,是由‘三角力量’拿下的!”
從行尸到曼弗雷德的項上人頭,林中鎮的貴族們都開出了賞金,激勵這些士兵們戰斗。
“……死!”
黑甲的騎士橫掃巨斧,卡諾沒有正面硬碰,一個后跳拉開了距離,斧刃自他面前掃過,險些將他的腦袋從中間劈開。
死亡騎士見攻擊為奏效,將揮到體側的戰斧抗在了肩上,腳下緊追著卡諾,然后將斧柄揚過頭頂,劈頭蓋臉地砸向了他!
“唔——”
砰!
磚石飛濺,卡諾貼著城垛的凹處,躲過了這記勢大力沉的劈擊。
死亡騎士的每次攻擊都是奔著致死去的,萬一腦袋被劈開的話,牧師也救不了他。
洛基懷疑卡諾是不是太過沖動了:“……他只有一柄小斧頭,這怎么打得開死亡騎士的護甲?”
不過很快,他就明白了“三角力量”的計劃。
舞娘打扮的阿蓮娜手里舉起了一根法杖……那是一根不倫不類的法杖,實際上是一根頂端加裝有固定魔典的裝置的木杖,可以方便她翻閱施法。
她跟著士兵們來到了卡諾身后,在一個安全的距離攔下了士兵,獨自念起了咒語。
隨著法陣在阿蓮娜的面前勾勒出一個輪廓,城墻上火炬的火光猛地跳動一下,微微被吸向這邊。沉寂著的火元素也被接連喚醒……火紅的光點聚集在法陣中心,逐漸形成一枚旋轉著的碩大火球。
高溫扭曲了空氣,士兵們隔著鐵盔感受到了這股熱量,在身上毛發開始卷曲發出被烤焦的氣味前遠遠避讓開來,對那枚蘊含了魔法精髓的火球行以注目之禮。
“火球術!”
一聲嬌喝,火球開始緩緩向前推進——并且這速度越來越快,好像有恒定的加速度在推動著它。
死亡騎士早已察覺自己被火球鎖定,虛晃一斧逼開了卡諾,正準備騰挪躲避的時候,一道從天而降的光柱令他僵在了遠地。
“——懲戒!”
不過是一道瞬發的一級圣光法術,卻讓死亡騎士的靈魂感受到蝕骨灼心的疼痛,折磨得他近乎失去知覺。
“懲戒”這個由天使教導而習得的古老圣光術,就是有著這樣近似鞭笞的效果,能對亡靈造成遠大于傷害的痛楚。
光是遠遠看著,洛基就回想起自己剛剛逃到大陸上,被某個牧師用圣光凌虐的悲慘記憶,不禁虎軀一震,顫抖的動作巧合地和死亡騎士同步起來。
緊隨圣光而來,爆裂的火焰將他震翻,沉重的軀體倒下時發出了震撼的碰撞之聲。火球的余波推倒了周圍那些剛剛登上城墻的骷髏兵,讓他們也燒了起來。
燃燒著的火海中,死亡騎士立起戰斧,支撐著重新站了起來。他高高揚起的護肩已經被烤得紅熱,黑色板甲上殘留著不少火焰,其內的干枯的軀體也在魔法的助燃下不斷燃燒……但他確實重新站了起來,還有一戰之力。
夜色之下,他宛如從地獄歸來的戰神,屹立在燃燒著的尸山血海之間。
即便士兵們看到了魔法和圣光的奇效,這個身影也會成為他們揮之不去的噩夢。
死亡騎士橫握著戰斧朝離自己最近的卡諾邁出了堅定的一步,鐵靴撞擊墻磚的聲音鏗鏘有力。
“還不愿意倒下么?!給我錘!!”
士兵貼心遞來了一柄戰錘——一柄鑲鐵的木槌。
盡管很多人都覺得木制兵器廢拉不堪,就像木劍、木槍一樣只能作訓練用的兵器……但木槌不同,沉重的它是窮人們在對抗重甲騎士時最好的武器。
卡諾大吼著佯裝前沖,死亡騎士揮斧,他就立刻停下躲避。
對手的動作已比之前慢了許多,在招式已老,再次揚起戰斧時……手持木槌的卡諾已經欺到身前,毫不畏懼隨時可能落下的斧刃,對著腰間掄圓了就是一錘,打中了側腰的護甲。
這一錘打得死亡騎士不輕,他的戰斧滑到了一旁,自己向旁邊搖晃著退了兩步,才勉強恢復了平衡。
卡諾乘勝追擊,扭腰又是一錘砸在死亡騎士鑲銅的厚重的華麗胸甲之上——一聲敲鐘般的悶響回蕩在城墻之上,死亡騎士退后兩步,跪倒在了他的面前。
他擦掉額頭上的汗珠,露齒大笑起來。
“哼,還好我技高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