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
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
三杯吐然諾,五岳倒為輕。
眼花耳熱后,意氣素霓生。
救趙揮金錘,邯鄲先震驚。
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這是唐代大詩人李白借樂府古題創作的一首詩。
李太白年輕時也是一位好仙之人,只是求仙不得,只能退而求其次,作了游俠兒。后來在蜀中舞劍,不小心將人的頭顱割了下來,這才放下寶劍改行作了詩人。
他自然是知道這故事的。
他以慕容復的身份統御八荒,建立了空前的大帝國,但在他登仙之后,后世卻仍舊難免衰敗破落。
在武神殿中,他觸碰了這一行熟悉的文字,緊接著,他便來到了這個嶄新的世界。
這里是......十步殺一人的俠客行世界!
開封東門十二里處的這個小市鎮,這一日已是傍晚時分。
自四處前來趕集的鄉民挑擔提籃,正要搶著天黑回家去。
“踏踏踏!”
東北角突然間響起的馬蹄聲,讓人一驚。
這沒有市鎮的小集,沒有像樣的城墻。低矮的土塬根本起不來什么作用。那河套馬輕輕一躍便可翻過,實在是不能給人安全感。
須臾間,大隊人馬已經到了集鎮內,卻是有二百來騎。
這些馬兒蹄聲奔騰,想必是有急事在狂奔。
“快讓開些,官兵馬匹沖來,踢翻擔子,那也罷了,便踩死了你,也是活該。”
百姓們卻以為是官軍,如此陣仗除了官軍還能是誰?
但他們又突然聽見蹄聲之中夾雜著陣陣胡哨。
官軍是不會用胡哨的,莫非是馬匪?
百姓們都緊了緊步子,趕緊躲到一邊兒去。
但聽見那胡哨聲東呼西應、南作北和,卻是籠罩了四面八方,更是給人一種這小小集鎮已經全被包圍的感覺。
集鎮內的店鋪也都趕緊閉緊大門,生怕一個眼神惹得他們不快,被一刀子砍在脖子上。
但聽見“砰砰砰”的聲音,卻是許多店鋪干脆連鋪車也不要了,徑直逃開了去。
那馬隊傳過不大的集鎮,卻是在西北鎮門前的一家小鋪前停了下來。
為首的那人身材極高,一張臉孔如橘皮般凹凹凸凸,滿是疙瘩。臉上每一處凹陷似乎都能放進一粒沙子,異常丑陋。
他走得很慢,沉重的腳步一上一下。其他人都騎著馬圍在這家小鋪旁,偶爾才能聽見馬兒的一兩聲輕輕的嘶鳴。
此時整個小鎮的焦點,都在這人身上。
他長長的人影映在大街之上,他的目標卻只是那個賣餅的老者。這賣餅老者也是奇怪,竟然不顧眼前這些個人,還在繼續做著燒餅。
馬匪老大上上下下的打量賣餅老者,突然間嘿嘿嘿的冷笑三聲。
“大爺,買餅么?一文錢一個。”老漢拿起鐵鉗,從烘爐中夾了個熱烘烘的燒餅出來,放在白木板上。
“拿來!”馬匪老大只伸出左手。
那老者瞇著眼睛一笑,躬身將燒餅放在他手掌上。
那燒餅剛剛出爐,滾燙滾燙的......
“到這兒了,你還在消遣你大爺!”馬匪老大忽地將燒餅劈面蓋臉地向老者打去。
“要死了吧?”
那些透過窗戶縫偷偷觀察的人暗道,這老漢剛來小鎮沒多久,是個忠厚老實的人,只可惜沒有眼力勁兒......
但令大家都沒想到的是,那老漢腦袋一側,卻是輕松躲過了襲來的燒餅。他再看向馬匪老大,對方手上卻是多了一對寒光閃閃的鉤子。
“姓吳的,你就不必再裝下去了!你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賣餅老漢委屈巴巴道:“大爺認錯人啦,老漢姓王。賣餅王老漢,侯監集上人人認得。”
馬匪老大不理會他,自顧摸著鐵鉤,身后馬隊上的人“咔”的一聲,同時拔出了大刀。
賣餅老漢卻是慢條斯理道:“素聞金刀寨劫富濟貧,江湖上提起來,都是翹起大拇指,說一聲:‘俠盜!’怎么派出來的小嘍羅,卻向賣燒餅的窮老漢打起主意來啦?”
他說話似乎有氣無力,但這幾句話卻說得清清楚楚。
馬匪老大怒喝:“吳道通,你是決計不交出來的啦?”
賣餅老者嘴角一抽,似乎是被對方點破姓名,頗為不悅。但很快他又恢復了一副懶洋洋的神氣:
“你既知道吳某的名字,對我仍然這般無禮,未免太大膽了些罷?”
“老子膽大膽小,你到今天才知嗎?”話落鉤起,那馬匪老大一招“手到擒來”,鉤子甩向吳道通左肩。
這琵琶鉤一旦落實了,便是再厲害的高手也要被卸去九成功力。
但吳道通也是成名已久的江湖耆宿,輕松躲過他這一擊,卻是一腳踢起身前的滿鍋紅油,潑向馬匪老大。
這紅油燒得滾燙,只見吳道通勺子一掂,在空中一甩,游龍竟似活過來一般,圍著馬匪老大繞圈。
馬匪老大躲得過上邊兒,卻是避不了下面,被這紅油躺在大腿上,“哎喲”一聲慘叫。
其他人見狀,紛紛拔刀相向,瞬間就殺成了一團。
吳道通雙腳登地,沖天而起,一下子躍到對面屋頂。他手上抓著那把烤燒餅的鐵鉗。
他剛要說話,忽地兩道刀光襲來,他連忙舉鐵鉗去擋。
“當”的一聲響,火光四濺。那鐵鉗卻沒有被劈斷。
吳道通道了聲“卑鄙”,雙手將那鐵鉗一拔,分成了兩股,左擋短槍,右架雙刀,卻是一對判官筆。
他這雙筆一出,點穴功夫更是了得。每一筆戳出,便會點中一個敵人的穴道,只需要一招就能將人擊落。
“嗯。”此時,西北角屋面上站著的一名矮瘦老者,雙手叉在腰間,冷冷地瞧著吳道通,卻是有些不屑。
眼看吳道通就要殺出重圍,這矮瘦老者周牧縱身一躍,加入了戰局。他出手沒幾招,便已經將吳道通打落到了屋下。
馬匪老大眼見吳道通從屋頂摔下,拖著被燙傷的大腿,急躍而前,雙鉤扎落,刺入吳道通的肚腹。
他得意之極,仰起頭來縱聲長笑。
“留下活口!”周牧卻是慢了一步,雙鉤已然入腹。
“啊……”那馬匪老大突然踉踉蹌蹌倒退幾步,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只見他胸口插著兩支鐵筆,自前胸直透至后背,鮮血從四個傷口中直涌出來,鮮血噴涌而出,一下子伴著地面的灰塵染出一條血路。
周牧白了一眼那馬匪老大,低聲道了句“蠢貨”,也沒去瞧他死活。他徑直走向吳道通,抓起他的身子,卻是已經沒了鼻息脈搏。
“剝了他衣服,細細搜查。”
周圍的馬匪卻是以他馬首是瞻,對剛剛死去那馬匪老大卻是置若罔聞。
他們粗暴地剝去吳道通的衣衫,將他扒得精光。最終從他貼身出搜出一個包裹來。
兩名馬匪迅速打開包裹,但見包中有包,一層層的裹著油布,每打開一層,周牧臉上的喜意便多了一分。
但一共解開了十來層油布,包裹越來越小,周牧臉色卻漸漸沮喪,眼見最后已成為一個三寸許見方、兩寸來厚的小包。周牧當即挾手搶過,捏了一捏,觸手卻是軟軟的,是一塊泥牌。
“他奶奶的!騙人的玩意,不用看了!快到屋里搜去。”周牧怒道。
馬匪們應聲進入店內。只聽見一陣乒乒乓乓、嗆啷嗆啷的聲音傳出,店里的碗碟、床板、桌椅、衣物一件件給摔了出來。
周牧只是叫:“細細的搜,甚么地方都別漏過了!”
但他們搜了半天,天色已黑,卻是難以見物。
眾漢子點起火把,將燒餅店墻壁、灶頭也都拆爛了。“嗆啷”一聲響,一只瓦缸摔入了街心,跌成碎片,缸中面粉四散得滿地都是。
沒過一會兒,他們就已將燒餅鋪中搜了個天翻地覆,連地下的磚頭也已一塊塊挖起來查過。但卻仍舊是一無所獲。
周牧見再也查不到甚么,便叫這些馬匪收了隊。等到他們都走后一刻鐘,侯監集上才有些輕微人聲。
但鎮上百姓又怕馬匪殺個回馬槍,誰也不敢大聲說話,更么有膽敢出來收拾尸體。
又過了半個時辰,那流出來的血都已干了,街上卻是沒有人影,亦無半點聲息。
暮靄蒼茫中,一只污穢的小手從街角邊偷偷伸過來,抓起水溝旁那燒餅,迅速縮了回去。
他躲在角落里,敲了敲那燒餅,硬邦邦的,里邊兒似乎藏著什么東西。
后來,吳道通和那高個兒的兩具尸首,也躺在燒餅不遠的地方。
就在這個燒餅旁邊不遠處,便是吳道通和馬匪老大的兩具尸體。
“娘之,這什么鬼地方?”
看著自己這副只有十二三歲的小身板,弱不禁風的模樣,他有些無語。
他只記得俠客行后來,從無敗績的二狗子,卻不知自己怎么會在這里。等等,他好像是......石中玉?
記憶深處的這個名字浮現出來,他陡然發現這一次,自己成了二狗子的“好兄弟”,那個人品敗壞的石中玉!
只是自己怎么會出現在這鬼地方?石中玉不是應該呆在雪上享清福嗎?
等等,他撐著頭,突然聽見不遠處的腳步聲,卻是另一個小乞丐向他跑了過來。
他卻是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
“弟弟,你看我......”他話沒說話,突然絆了一跤,重重地摔在地上。
“這是,二狗子?”石中玉有些意外,怎么兩兄弟都被搞到這破地方來了?
“誰?是誰?”二狗子應該是叫做石中堅,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石中玉也是憑借著強大的神識,強行檢索記憶庫,這才將嬰孩時期的記憶挖了出來,用零碎的信息拼湊出了大概的內容。
他倆從小就被那個壞女人搶走了,被她故意丟在外邊兒當叫花子。最毒婦人心,其實也是三角戀的惡果罷了。
“啊,死人!”石中堅突然發現,絆倒自己的正是一具尸體,嚇得往前猛縮。
石中堅縮到了石中玉身邊,用臟兮兮的小手拍著自己的胸口。
石中玉看著這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蛋,有種十分奇妙的感覺。
片刻后,石中堅終于緩過神來了,對石中玉粲然一笑:“弟弟,你沒事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臟兮兮的手拉住石中玉的胳膊,借著月光左瞧瞧右看看的。
石中玉沒有說話,任憑他扒拉自己。
又要重新開始,沒有功力!
石中玉想著,突然,石中堅拿出一個熱乎乎的東西,放在自己手上。
“弟弟,這熱乎的燒餅,快吃吧!”
石中玉一愣,原來,石中堅是去找吃的去了!說實話,他們兩是雙胞胎,還真分不清誰大誰小。
但石中堅卻堅定地把自己當成了哥哥。
石中堅眼睛咕溜溜盯著自己,肚子不爭氣地叫出了聲。
石中玉將燒餅掰成了兩半,把另一半塞到石中堅手中。
“你也吃。”
石中堅一笑,似乎有些心領神會,沒有再推辭,接過了燒餅。
兩兄弟坐在臭水溝邊,正吃著燒餅。
“我說弟弟,剛剛到底發生了什么,這里怎么會有兩個死人?我看有一個好像是王老漢,那我們以后就沒燒餅吃了。”石中堅一邊吃一邊嘟囔道。
石中玉正要開口,忽然感覺到背后一寒。
他猛地轉過頭去,卻見那橫臥在地上的尸體一動,卻是那吳道通的尸體!
“嗯?”他自然不會相信有什么神鬼,這是武俠世界,又不是神魔世界。
是這吳道通故意裝死?他知道那龜息之類的武學,卻是可以暫停脈搏的。
他默不作聲,但見吳道通雙腿一挺,突然站起身來。
那鐵鉤還插在他的背后,血卻是已經凝固了。但見他將一個個燒餅掰開來,摸來摸去,卻是十分怪異。
這時,石中堅也發現了堂內的異常。只是他們兄弟二人都躲在這墻根邊上,卻是沒辦法繞過這具“尸體”逃出去。
石中堅眼見死尸乍起,一步步移近墻角,他大駭之下就要叫出聲來,卻是被石中玉捂住了嘴巴。
但石中堅驚慌之中,卻踢到墻角的墻磚。
這下,便徹底暴露了兩人的位置。
石中玉正要拉著他狂奔出去,卻見那吳道通真如僵尸一般,一步跳出,便來到兩人身前。
他一臉蒼白,在月光照射下,更顯得恐怖。
石中玉都有些懷疑,這人難不成真變成了僵尸?
“難怪我找不到,原來是被你們兩個小家伙給拿走了!”吳道通神神叨叨道,說話間卻是皮肉都不帶動的,更加像死人了。
“什么?”石中玉問道。
“你們吃了我的燒餅?”
“沒有,沒吃!”石中堅哆哆嗦嗦答道。
吳道通見這兩個娃兒,一個似乎是嚇傻了,一個哆哆嗦嗦的,想起剛剛躺在地上聽見的動靜。
他將右手伸出,嗤的一聲,扯破石中堅的衣衫,露出他的胸口和肚腹的肌膚。
吳道通在他腹上一摸,便厲聲道:“將你腹剖開一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