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郎從密室中出來,天色已黑,這晚宴就已經開始了。
這留下來吃晚宴的,就只有江別鶴一人了。江湖上眾人都明白,這慕容千秋是看上了江玉郎這小子,兩家就要結下姻親了。
江家雖是后起之秀,但獨樹一幟,江湖聲望眷隆。而慕容世家積淀沉厚,恰好擁有江家所缺失的東西。兩家這一結合,那便是強強聯手,取長補短,共同繁榮了。
江別鶴在席上和慕容千秋把盞言歡,雖然這樁婚約,兩人都各懷鬼胎,但表面上看卻是一對和諧的親家翁。
兩人正喝著,突然間,他們感覺一陣不對勁,只覺得眼前的景物晃來晃去。這酒雖是陳釀,但也不至于如此。
江別鶴心生不妙,忽然聞到了一陣淡淡的香氣。
“咚咚咚”接連幾聲,另外幾桌上的人竟然都倒了下去。他們都是慕容世家的成員,其中好幾位是慕容千秋的女婿,武功都在二流境界之上,竟然全部喝醉了倒在桌上?
江別鶴低頭看向這酒,沒想到竟然會被人暗算!這人好大的膽子!不過能夠算計到慕容世家頭上,那是何等厲害或者說大膽之人?
江別鶴運起內功,想要逼出剛剛喝的酒水,但卻覺得渾身無力,根本提不起氣來。他這才明白,原來這煙霧配合上之前的酒水,就發生作用了。
會是誰?
此時的大廳中,除了江別鶴和慕容千秋兩位宗師高手,其他人都徑直臥倒在桌子上。
須臾,只見廳門輕輕開了一線,接著,一條人影閃身而入。
這人穿著一身黑色的緊身衣,手上拿著柄閃亮的柳葉刀,行動顯得十分輕靈矯捷,而且膽子也真不小。
看她的身形,便知是個女子。
江別鶴和慕容千秋同為宗師,此時卻是被藥得動彈不得。這樣厲害的迷藥,在江湖中也是少有。
刀光一閃,她就熄滅了廳內所有的燭火。此時江別鶴和慕容千秋只能依稀看見她的身形在挪動著。
她二話不說,直接來到主桌前。
江別鶴心道這女子肯定是來殺慕容千秋的,但他沒想到她竟然繞過慕容千秋,將刀揮舞斬向自己。
江別鶴心道糟糕,自己一向小心謹慎,在江湖中名聲極好,哪來的仇家?竟然敢在這樣的場合來刺殺自己?可他偏偏是動彈不得,宛如待宰的羊羔一般。
終日打雁,終究還是被雁啄了眼。江別鶴心想著,心中卻浮現了自己兒子的身影,他要是在該多好!
可江玉郎不知跑哪里去了!
江別鶴閉上了眼,心道自己的理想和計劃都未實現,就要這樣稀里糊涂給人殺了嗎?希望自己兒子能夠把自己的事業繼續下去吧!
哪知就在這時,突聽“格“的一聲,這個女刺客手中高舉著的柳葉刀,竟突然奇跡般一斷為二!
這女刺客面無人色,后退兩步,想要覓路而逃。
一道氣勁直接沖向她,她側身躲開這道劍氣,卻是被劍氣劃破了面紗,露出一張極美的臉龐來。
這下子,慕容千秋和江別鶴借著月光都看清楚了,正是那夜女扮男裝那個家伙!
江玉郎手中握著長劍,心道不錯,鐵心蘭果然如約而至了!他就猜到了鐵心蘭會來刺殺江別鶴,是故一直在暗中觀察等待著。
他也不問理由,直接又是一道劍氣劈落過去。
這時門外忽然飄入一道氣勁,將他的這道劍氣抵消掉。
在月光下,一個身穿輕柔白麻長衫,面帶平和微笑的公子翩翩而來。
他在淡淡的月光映照下,仿佛是天上的神仙,從頭到腳,都帶著種無法形容的攝人魅力,但誰也說不出他這種魅力是從哪里來的。
就連江別鶴和慕容千秋都不禁被他這種風雅而華貴的氣質所震懾,心道這公子莫不是天上下凡的仙人?
江玉郎嘴角勾起一絲弧度,果不出他所料,花無缺來了!
他知道,花無缺來慕容世家是為了和其交好,并且企圖和慕容九兒定親。但花無缺卻不肯,因為他喜歡的是鐵心蘭。
江玉郎的目標很簡單,那就是反其道而行之。邀月想要做什么,他就從中作梗阻攔。
反正花無缺的智商一部分轉移給了外貌,大不如小魚兒聰明,他倒是可以利用這個家伙來破壞邀月的計劃。
鐵心蘭見花無缺來了,又不禁后退兩步,嘶聲道:“是你?你……你怎會來的?“
花無缺微微笑道;“自從前天你苦心討來這雞鳴五鼓返魂香,我就覺有些懷疑,所以這兩天來,我一直在暗中跟著你。“
原來,迷暈眾人的,正是這返魂香。她將這迷藥分成兩部分來使用。放入酒中時沒有效果,遇上了迷煙方才發作。
鐵心蘭輕輕跺腳道:“你為什么要跟著我,你......“
花無缺搖搖頭:“我若不跟著你,你今晚就要命喪于此了。”
他說罷,看向面前的江玉郎道:“江公子,我要帶她走。”
江玉郎眉毛一挑道:“我不認識你,她是刺客,我更不能放她走。”
花無缺語氣依舊是波瀾不驚:“她并沒有傷到任何人,我想慕容老莊主,還是愿意給我移花宮一個面子的。”
為了救鐵心蘭,花無缺不惜搬出移花宮來。其實他大可不必,但他也怕日后給鐵心蘭留下麻煩,引來無窮無盡的追殺,所以才直接道出自己的身份,讓旁人有所忌憚。
“移花宮......”江別鶴倒是不意外。他雖然和花無缺素味蒙面,但卻從圖畫上看過。
江別鶴暗中和邀月有著不可告人的交易,只是在移花宮邀月的眼中,他不過是一條狗罷了。
他記得,邀月的任務并不是這樣安排的。
這意外來的比他的安排還更早,他起初以為是移花宮的作為,但沒想到卻是這樣一出意外。
只是這個女子究竟是誰,為何要刺殺自己呢?
江別鶴思索著,又見花無缺手一揮,直接幫自己和慕容千秋解除了迷藥藥性。
他用的卻是某種特別的手法,似乎是移花宮的絕學。
花無缺替他們解了毒,便抱住鐵心蘭,不顧她反抗就要帶著她離去。這時,他卻聽身后的江別鶴道:
“花公子,我和這位姑娘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不知道她為何會如此?江某還希望姑娘能夠說清楚,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花無缺心道也是,江別鶴是個人盡皆知的大俠,應該不會做出什么壞事來,他也好奇鐵心蘭為何會來刺殺江別鶴,或許是受人蠱惑也說不定?
無缺公子解開她的穴道,柔聲道:“江湖小人人都說江南大俠是位仁義的英雄,你究竟是為何想要殺他?“
鐵心蘭顫聲道:“你……你知道什么?你可知道他……他殺死了我爹爹!“
江別鶴眉頭一抖,又迅速恢復了鎮定,拱手道:
“在下平生從未妄殺一人,又怎會殺死姑娘的爹爹,姑娘只怕是對在下有所誤會了。“
這時,鐵心蘭眼睛都紅了,厲聲道:“我爹爹明明留下暗號,告訴我他要來尋你,但到了這里后,使未曾再出去,難道不是被你害死在這里“
江別鶴心中凜然,急忙問道:“姑娘是......“
鐵心蘭哪里知道對方是在套她的身份,大聲道:“我姓鐵,我爹爹便是狂獅鐵戰!“
眾人都嚇一大跳,原來她是鐵獅狂戰的女兒!這鐵獅狂戰也是十大惡人之一,武功相當了得。
江別鶴卻是笑道:“原來是鐵姑娘,但在下可以名譽擔保,鐵老先生確未來過此間,姑娘不妨仔細想想,在下若真的殺了鐵老先生,那是何等大事,在下縱要隱瞞,江湖中也必定有人知道的,何況,在下也未必就想隱瞞的。“
狂獅鐵戰是“十大惡人“之一,江湖中想殺他的人,本就不只一人。如果江別鶴殺了他,非但人人稱快,而且人人都要稱贊幾句。江別鶴故意如此說道,卻讓人覺得合情合理。
而鐵心蘭雖然長得蘭質,但性格卻是有些火爆,她也是一知半解也就跑來搞刺殺了。不過她歪打正著,倒是給江別鶴提了個醒。
他看向鐵心蘭,暗笑道:“這女子看來秀氣,其實卻只怕是個魯莽張飛。“
“既然是無缺公子當面,那在下也就不追究了。慕容莊主,您意下如何?”江別鶴故意賣個人情出去,反正邀月要算賬也不會找自己麻煩,他正愁該如何避過移花宮的計謀,這花無缺真是神助攻。
他卻是不知道,自己的計劃如此順利,是因為他兒子在暗中動了手腳所導致的。
慕容千秋也點了點頭,移花宮雖然不顯山露水,甚至沒有人知道這門派的具體所在。但移花宮使徒每次出來行走江湖,都是令人聞風喪膽。
那邀月宮主的武功更是號稱天下第一,在燕南天失蹤之后,便無人再能對抗她的仙魔之體了。
邀月要滅掉慕容世家,也只是順帶的事情。
慕容千秋哪里敢得罪花無缺?
“無缺公子,請自便吧。”慕容千秋說著,趕緊上前去查探其他暈倒人的情況。
好在大家只是短暫暈倒,并沒有大礙。等到藥性過去,自然會醒來。
鐵心蘭見狀,也有些后悔,失聲道:“你……你……“
她瞧了無缺公子一眼,突然一笑,柔聲道:“你既沒有殺死我爹爹,也就算了,我們走吧。“
鐵心蘭見花無缺為了維護自己,不惜和慕容世家翻臉,心中也是一暖。
但在此時,卻有人站出來道:“這就想走,把這里當成什么地方了?”
正是江玉郎,他這是故意出來賣乖,為的就是迷惑大家,讓人以為他沉不住氣。
江別鶴眉頭一皺,沒有說話。慕容千秋卻是一臉欣慰,又聽江玉郎道:
“慕容世家若是任由你們往來,豈不是太過不成體統?這女子膽敢來刺殺,一句誤會就能了了嗎?”
花無缺看向江玉郎,冷言道:“你想要如何?”
他從江玉郎身上感到了一股奇特的氣息,他的武功分明不如自己,但花無缺卻覺得有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花無缺第一眼見到江玉郎就覺得厭煩,似乎這個人是自己天生的對頭一般。
江玉郎和花無缺隔空對峙著,空氣中充滿了寒意。須臾,江別鶴才開口道:“玉郎,花公子是貴客,不可對他無禮。”
江玉郎有些不甘心道:“可是,爹,他......”
江別鶴怒道:“混賬,難道爹說的話,你都不聽”
江玉郎悻悻地退了下來,低聲道:“是,爹。”
江別鶴見他一臉無辜,臉上大怒,心中卻道,不愧是老子兒子,這演技杠杠的。
這兩父子卻都是心照不宣,故意在慕容千秋面前演這一出。
花無缺深深看了江氏父子一眼,便帶著鐵心蘭飛了出去。
慕容千秋收拾好了場面,卻是對江玉郎贊口不絕。正所謂患難見真情,這一次“危機”,也讓慕容千秋對江氏父子的信任更加深厚了。
當然這信任是建立在利用的基礎上的。
回到房中,江別鶴坐直了身子,瞧著江玉郎半天,忽地笑道:“想不到你應變的機智竟還在我之上。“
江玉郎垂首道:“孩兒怎及爹爹,孩兒只不過是……“
江別鶴嘆道:“你在你自己爹爹得面前,并不需要太用心計,就算你智計強勝于我,我難道還會對你怎樣不成?“
江別鶴回來一思考,便知道了江玉郎的大概計劃,卻是早就已經到了場上,用自己未誘餌,引出了暗中之人。
江玉郎如此大膽,竟敢用自己的性命來做賭注,江別鶴并沒有感到寒心,反而是更加欣慰。
這才是一代梟雄應該有的氣魄,他拍著江玉郎的肩膀道:“玉郎,你記住,要成大事,那親朋好友,甚至爹娘,無不可犧牲,今晚做的很好。”
江別鶴說著,臉上卻是多了一分欣慰,又夾雜著一絲失落。
江玉郎乖乖地立在他的身前,并沒有回話。
江別鶴兀自撫摸著花無缺所給的那瓶解毒藥,過了一會兒才道:“仙子香,素女丹……花無缺啊花無缺,邀月的親傳弟子,果真了不得。“
江別鶴又看向江玉郎道:“玉郎,你覺得這個花無缺如何?”
江玉郎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道:“他武功雖高,卻是不足為慮。”
“哦?”江別鶴饒有興趣地盯著江玉郎,忽地道,“玉郎啊玉郎,你還是有事瞞著爹,你的武功,是什么時候恢復的?而且,還更上了一層樓!”
江玉郎就知道,這一天早晚會到來。之前他蒙混過關,這一次怕是沒這么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