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窩之中,鳥銃所指,恐懼彌漫。
到這時,金忌九忽然才明白,為什么劉志一路拋棄了很多的東西,但卻唯獨不肯扔了手中這一桿沉重的鳥銃了,在充當拐杖之外,鳥銃更有危急自保,震懾人心的作用。
和兩個隨從的跪地請饒不同,金忌九沒有跪地,而是紅著眼珠子大聲嘶吼道:“沒用的,他是不會饒過我們的,我們三個人,他都殺不了我們的,隨我殺啊,殺了他,我們一起去領賞!”
身為劉志的最親信和最心腹,金忌九對劉志的脾氣秉性太了解了,他知道,劉志是一個眥睚必報的人,他們既然對劉志起了異心,亮了兵器,還拿著繩索想要捆綁,那么劉志就絕不會饒過他們,今日不死,來日他們來必死,倒不如逼死向前,他們三個人,劉志只有一人一銃,又是一個瘸子,只要三人一起上沖,劉志一銃打死一人,另外兩人也能要了劉志的命。
“三將軍,都是金忌九,和我們無關啊”
金忌九有拼死一搏的心思,可另外兩個隨從早已經被劉志嚇破了膽,面對劉志森冷的目光和黑洞洞的槍口,他們根本沒有上沖的勇氣,跪在地上,只是求饒。
“不要求他,我們一起殺啊!”金忌九嘶吼大叫,不過他自己卻也沒有獨自上沖的勇氣,嘗試了兩下,試圖前沖,但在劉志狼一般兇狠的目光前,他終究是畏懼了,雖然沒有跪下,手中依然握著長刀,但卻不敢上沖,而是慢慢地倒步后退,想要從這里逃離了。
劉志仿佛沒有看見他,端著鳥銃,慢慢站起來,目光望著兩個隨從,聲音如夜梟般的冷酷:“隆武懸賞我多少銀子?”
“活的五百兩,死的一百兩。”那一個今日下山探聽消息的隨從哭叫著叩首回答。
“五百兩,也不少了……你們下午商議的就是此事?”劉志冷笑。
兩個隨從砰砰叩頭:“都是金忌九啊,是他躥騰的我們啊。他說,我們已經山窮水盡,逃無可逃了,跟著三將軍繼續往下走,必死無疑,倒不如將三將軍你獻給朝廷,那一來可以保命,二來還有榮華富貴可以享受,我們兩人被豬油蒙了心,一時竟相信了他的鬼話,三將軍,你饒命啊,都是金忌九,不是我們啊,我們愿跟隨你到天涯海角……”
劉志這才慢慢抬頭,森冷的目光看向金忌九。
金忌九臉色煞白,冷汗如雨,站在原地,雙手雙腳不自覺的在顫抖。
他對劉志太恐懼了,恐懼到雙腳發軟,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了。
“殺了這個叛賊,我就饒了你們兩!”
劉志忽然大喝一聲。
聽到命令,跪在地上的兩個隨從先是一愣,隨即,先后跳起來,抓起兵器,向金忌九攻去。
這一刻,兩人勇氣倍增,力量倍大,求生的欲望驅使著他們,令他們不顧一切也要殺了金忌九。
金忌九一邊抵擋,一邊大叫:“不要相信他,他是不會放過我們的……啊!”
慌亂之中,他已經是腿部中刀,被兩個隨從砍倒在地了,隨即兩個隨從亂刀齊下,在金忌九的慘叫聲中,將他的腦袋割了下來。
兩個隨從將金忌九呲牙咧嘴、血淋淋的首級呈到劉志面前,跪在地上,用一種恐懼猶存,急求寬恕的表情望著劉志:“三將軍,金忌九的首級被我二人砍下來了。”
劉志嘿嘿一笑,對兩個的表現滿意,但眼中忽然又閃過怒意,對捧著首級的那個隨從喝道:“剛才我令擊殺金忌九,你猶豫了,為什么猶豫?是不是想要聽從金忌九,對我不利?”
“不不不,不是……”
捧著首級的那個隨從嚇的魂飛天外,急忙放下首級,對著劉志連連叩首:“三將軍明察啊,剛才小的絕沒有猶豫……”
劉志的目光卻已經看向另一個隨從。
那隨從心領神會,手中長刀舉起來,猛的砍下。
血光飛起,咕嚕嚕,砰。
一顆血淋淋地人頭,又滾落在了地上。
隨即,尸體倒地。
三人去二,就剩下最后一個隨從。
最后的隨從一臉諂媚和驚恐,用一種仰望天神的目光,望著劉志。
劉志陰沉的臉上,終于是露出了滿意的微笑,他點點頭,說道:“不錯,你做的不錯。從今以后,你就跟著我,我保證你吃香的喝辣的,榮華富華一生。”
隨從如釋重負,放下血刀,急忙叩首道:“謝三將軍,小的必忠心耿耿……”
一句話沒有說完,就聽見“砰”的一聲巨響,劉志手中的鳥銃冒起了白煙,火光乍現中,一枚鉛彈呼嘯而出,準確的轟擊在了他胸口之上。
因為距離太近,胸口直接被轟出了一個血洞,隨從整個人也被轟擊的倒飛出去,摔在地上,鮮血咕咕。
直到臨死之前,他都不能相信,劉志會忽然殺他?他一臉驚異,睜著愕然的眼睛,腦子無數個疑問:我對你那么忠心,連連為你殺了兩個人,你為什么還是不放過我?
劉志臉色陰沉,放下手中的鳥銃,獰笑說道:“叛我者,都得死!”
隨從終于是閉上眼睛,瞑目了,他知道,他被劉志這個狗賊給騙了。
劉志,你不得好死。
這是隨從最后的心聲和詛咒。
處理完三個叛徒,劉志將已經子彈的鳥銃隨手一扔,然后離開草窩,于晨曦之中,一瘸一拐的往南邊走去。
晨光照著他的臉,他咬著牙,臉色兇狠,眼神卻是堅定三年前,他剛來到這個世界時,首先所想的就是生存,就如他幼童時被人拐騙到乞丐幫一樣,他首先想要的一句話就是我必須活下來,不惜一切代價,哪怕是給人當奴隸也可以。
但鄭小姐的出現,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這三年多,他在廬州府和張獻忠的流賊營之中磨礪捶打,早已經不是前世里的那個小乞丐了,到現在,他大仇得報,對這個時代,這個世界,他已經沒有什么眷戀和感恩的了,他現在只想自己,也想著報復所有對他不敬的人,就像張獻忠所說的那樣,“天生萬物以養人,世人猶怨天不仁,殺殺殺殺殺殺殺”
“不能五鼎食,也要五鼎烹。”
他要報復這個世界,所有惹過他,對他造成過傷害的人,都得付出代價。
就像是前世里一樣,即便是那個不可一世的乞丐頭,最終還是稀里糊涂的死在了他的手下。
今世沒有乞丐頭,但卻有張獻忠這個大賊和隆武。
張獻忠死了,隆武皇帝還在,
想到隆武,劉志眼中就是怒火,前世你欺辱我,這一年做皇帝居然還壓著我,我不會放過你的。
又或者說,你我都是從后世而來,憑什么你是皇帝,我就是乞丐?
“人之生矣有貴賤,貴人總為天恩眷,人間盡是不平事,草民之窮由天譴……”
這是最壞的時代,也是最好的時代,身為一個穿越者,他擁有別人沒有的優勢,前世里被壓制的野心和那種與生俱來的兇殘,是他今世最大的資本。加上張獻忠留下的寶藏,他一定可以做出一番事業。
晨曦中,劉志越走越遠,越走越快,最終消失不見……
處理完湖廣事務之后,隆武帝一路北返,沿途查看民情,就新式農作物的推廣和災民賑濟安置,民生經濟的恢復,商業的發展,密集召見召集各級官員。有明一代,皇帝幾乎不出京,很多地方官員終極一生,都見不到皇帝一面,但隆武不同,他不但喜歡御駕出征,而且特別喜歡召見地方基層官員,這一次南下平亂,順利的解決了張獻忠和左夢庚,去了帝國的心腹之患,又收了李定國和劉文秀,心情無比喜悅,時間又比較富裕,因此,隆武帝一路而來,幾乎是逢州必停,從縣官到州官,但是有所陳述,必能見到隆武帝,有思想有見地,政績也不錯的,還會受到隆武帝的嘉獎。
隨著隆武帝的漸漸北上,消息也漸漸傳開,官員們也漸漸知道,隆武帝不但重視農業,對商業也極其看重,每到一地都會將當地的大商人找來,詳細詢問各種物價和通絡商情,并鼓勵商人發展商業,拓展外貿,吸納就業,加上天下人都知道,京惠商行本就是隆武帝所創,并暗中支持,京惠商行現在能成了天下第一大商,隆武帝的支持是必不可少的,由此可知,隆武帝完全不像以前的皇帝,輕商賤商,而是對商戶民戶統一公正、一體看待。
農業要發展,商業也不可慢怠,隆武帝雖然沒有明說,但意思卻非常明顯。明末時,雖然有祖制的規定,但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商人的地位還是得到了極大的提高,只不過朝廷的公開政策,還是對商人有所抑制和輕視,這一次隆武帝北返,清楚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戳破了這一層的窗戶紙,從此,商人不再是賤籍,可以光明正大的和官府交往,并且登上各個舞臺了。
這一日中午時分,在開封南郊的原野里,旗幟飄揚,兵馬林立,各處都戒備森嚴,周王和開封城中的大小官員和駐防武將正在官道邊等候御駕的到來。
列隊眾臣中,周王地位最高最尊,文官中,品級最高的卻并不是河南巡撫高名衡,而是總督山東登萊軍務兼巡撫山東的王永吉。
去年,曲阜儒生哭廟,王永吉果然處置,迅速平息,得隆武帝賞識,年后制定對遼東攻略之策,軍機處以為,雖然有兵部戶部的支持,但以登萊一地的民力物力,怕是無法長期支撐對遼東的騷擾之策,因此建議將登萊和山東畫為一個軍區,設一總督,專職處置對遼東沿海的騷擾之事,并統籌所有的軍需糧草。
因王永吉久在山東,登萊水師對遼東的騷擾又是急策,容不得耽擱,因此隆武帝加王永吉兵部侍郎銜和右都御史銜,令其為山東總督,總攬山東所有軍務,并于一線負責對遼東騷擾之事。
此外,隆武帝又通過兵部,對登萊水師和陸營,進行了改制。
鄭森為水師提督,節制登萊所有水軍,佟定方改為登萊水師游擊,其從薊州和京營抽調的精銳兵馬編為水師陸戰營,和登萊總兵黃蜚一起,負責登陸作戰和騷擾,此外,軍機處還抽調參謀力量,專門成立了一個水軍司,由方一藻主持,以為水軍參謀和遼東長遠謀劃。
這一次,隆武帝北返京師,不但河南本地官員,王永吉鄭森黃蜚佟定方等登萊文武也被召到了開封。
“來了”
遠方黃塵踏起,馬蹄滾滾,出現三千營的大旗,很快,在大批騎兵的護衛下,象征著皇帝的黃羅蓋傘和二十四面大旗的護衛之中出現了。
隨即,禮炮聲聲,鼓樂大作,周王帶著大小官員一起上前參見。
四輪大車上,田守信掀起車簾,穿著元青色團龍袍褂,戴善翼冠的隆武帝朱慈烺從車廂中走出來,站在車上,徐徐一望。
南下平叛時,因為時間緊促,他并沒有在開封停留,現在終于可以停下來,再看看這中原雄城和河南山東兩地的文武百官了。
故地重游,想起十五年的開封大戰,朱慈烺心中頗有感慨。
而在車前迎接的眾臣中,他最想見到的其實是鄭森鄭明儼。
一別兩年,不知這一位民族英雄是否更加英武和成熟,他麾下的水師,是否已經做到了東亞第一?
“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開封原野,官員朝拜之聲驚動天地,黑壓壓地跪了一片。
先文后武,當周王和文官拜見完畢,武將上前時,朱慈烺終于是見到了鄭森鄭明儼。
全身甲胄,紅纓耀眼,一如三年前那般的英武,眼神充滿銳氣,已經二十一歲的鄭森鄭成功,儼然是被磨礪成了一把出鞘的寶劍。
“明儼!”朱慈烺在車上笑。
“陛下”
鄭森深拜,表情也微微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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