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步于觀景小亭之內,面前岷江水滔滔不絕,岸邊的江北一行三人卻是各懷心思。
江北是個愛總結的性子,自飛沙堰一路行來,結合著身側年輕人的話想了不少。
既有想通之處,亦有不明之處。
他一直以來因為和吳雅之間的親密關系,而忽略了吳雅自己性格中的好強。
正因如此,才會讓吳雅有了強烈的自主意識。
而這種想法的形成,自然不得不提一下王老大這個助推器。
他的出現,讓江北和吳雅之間回歸到了正常戀人間的關系。
之前太過‘完美’的感情,從長遠看,似乎才是最大的隱藏危機。
好在江北已經發現了這個問題。
年輕男孩大口喘著粗氣,把無人機的箱子放到了一旁,抬著眼眸看著天上漸漸散去的陰云。
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江北不得而知,應該是哪個可愛俏皮的女朋友?還是其他什么?
正當江北思緒胡亂跳脫之際,耳畔響起了黑炭妞的聲音。
“江北哥,我餓了……”
黑炭妞倒是直白,心中所想當即便說了出來。
也難怪小姑娘肚子餓,從魚嘴到飛沙堰,再到這寶瓶口,距離著實不短。
“你們從這條主路向前走,就能到南橋,很近!那邊有很多小鋪子,想吃什么都有。”
年輕男孩抬手指了指遠處,主動說道。
“一起吃一口?”江北主動邀請道。
“哈哈,我看還是算了,你們是來玩兒的,但我可不是啊!”
說著,他拍了拍身側的無人機箱子,繼續道:“還有工作沒做完,不能再耽擱了。”
素昧平生,萍水相逢,又散于萍水。
江北帶著黑炭妞揮別了年輕的攝影師,沿著主路一路向前。
這一路上并不枯燥,除了由濁轉清的岷江水再側,還有很多小些的景點以及一些道觀。
路過的景點都不太大,所以簡單瀏覽也并不費時。
江北和黑炭妞拍照留下紀念后,就從出口處離開了都江堰景區。
剛出景區,他就發現了左手邊的南橋古鎮的大門。
果然如那年輕男孩所言,很近。
而他最終所謂的南橋,除了是真的一座橋,且還涵蓋著橋后的一座小鎮。
橋體造型雄偉壯麗,三層檐頂層層疊加,二層正中央掛著一塊兒大匾,上面用繁體金字寫著‘南橋’兩個大字。
在大匾兩側,又掛著兩只小匾,分別書‘虹駕寶瓶’與‘冠冕江山’。
與簡單繁體字的‘南橋’不同,‘冠冕江山’是以篆書寫就,‘虹駕寶瓶’則以行書寫就。
行書還好,但篆書確實難認。
偏偏越認不出,江北越想認出。
最后還是旁邊一直笑吟吟看熱鬧的保安大爺,提醒了一嘴“冠冕”,這才豁然通透。
好一個冠冕江山,好一個南橋。
“不錯嘛,現在對這玩意兒還感興趣的年輕人,不多嘍”保安大爺衣著樸素,腰板筆直,氣勢和年齡都和張祥林極其相似。
看得出來,這大爺年輕時定是個軍武出身。
“篆體實在是難以辨認,若沒有您提醒,估計是猜不出的,所以您就別取笑我了……”
“哈哈,小伙子,我也不瞞你說,我懂個屁的篆體書法,除了勉勉強強能寫下自己的名字之外,斗大的字不識幾個,不過愣是憑著年年在這兒給人說‘匾’,冒充了不少次的文化人,哈哈,大多都是你這樣真正有文化的人,被我這大老粗所蒙騙嘍,有趣,有趣的緊啊……”
老大爺笑聲爽朗,說話也是中氣十足。
江北聽后也只覺得有趣,笑道:“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都是有大學問,不過我倒覺得,可以給您添上個‘見萬般人’。”
老人連連擺手,表情莊重:“哎,這可不行!我一個拿著死工資的看門的,平時說說笑笑裝文人倒還湊合,若真上綱上線,我可不敢。”
好家伙,這小伙子的高帽戴的太高,真是讓他有些無地自容。
在他眼里什么是文化人?
至少得如當年團里政委那樣,知書達理才行。
自己這般粗人,可不敢臟了‘文化人’這個金招牌。
可他哪里知道,現在別說是個‘文化人’,就算是大學的教授先生也不一定品德配位。
甚至很多所謂的‘文化人’故作風雅,實則私生活糜爛不看,行為低俗。
徹徹底底的成了攪壞一鍋粥的腥臭老鼠屎。
“哈哈,那好,您不是文化,是這個!”江北由衷的給這位老大爺豎起了大拇指,能如此恪守本心,尊重文化的老人,實在可愛。
“這個我喜歡!哈哈,老頭子我不能再陪你聊了,還有點兒活兒要干,你們逛著吧!”
老大爺又是一陣爽朗大笑,結束了這場有趣的對話。
告別老大爺,江北拉著黑炭妞穿過了南橋,便來到了與之緊緊相連的南橋小鎮。
由于這半天的行程中,一直都伴隨著陰雨天,所以稀稀拉拉的小雨雖不起眼,但也算是把剛迎初春的大地洗滌了個干凈。
冬日的寒氣在濕潤的雨中已變成了潮氣,春天便在這場雨中悄無聲息的來臨。
走在古鎮的干凈的小路上,眼前是如詩如畫的古樸與安逸,頗有身處世外桃源的感覺。
生于東北,長于東北。
江北和黑炭妞都是骨子里刻著大風大雨、大雪大沙的氣候習慣,直來直去的性格成因,便是那直來直去的天氣。
所以不論是第一次見此景的黑炭妞,還是已經逛遍山南海北的江北,都深深為之所動。
過了一會,走在江北身前、拎著幾包土特產的黑炭妞,突然回頭道:“江北哥,心情好點兒了嗎?”
瘦小的身軀和大號的土特產塑料袋放在一起極不協調,乍看上去有些搞笑。
但江北卻是心中一暖,一把抱起了她,刮了刮小丫頭的鼻子,柔聲道:“有峨眉女俠關心,好多了。”
“江北哥,能不能跟我說說?”
“說什么啊?”
“說說剛才你為什么突然那么不開心啊!”
“什么?你大點事兒,我這兒信號不好,聽不到!”
“……,江北哥,這可是你逼我的!”
黑炭妞呲出一排潔白牙齒,‘吭哧’一口咬在了江北的肩膀上。
“疼,疼,疼,錯了,錯了,錯了,峨眉女俠嘴下留情啊,哎呦”
“你咬著我,我哪兒能聽清你在說啥?先松口,啥事咱倆商量著來……”
江北算是怕了這個丫頭。
也不知道她什么時候學會的惡犬出擊……
“哼,江北哥,從現在開始,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額……這么硬氣?”
“吭……”黑炭妞眉毛一抬,作勢要動嘴。
江北連忙服帖道:“別,我答應還不行?說吧,什么條件?”
黑炭妞斬釘截鐵道:“以后有不開心的事情,必須跟我說!”
“為什么?”
“額……因為……我,問那么多干嘛,答應我就是了!”
江北蹲下身,放下了黑炭妞,故作認真道:“行吧,以后有不開心的事,必須跟我說!”
“不是我,是你!”黑炭妞蹙起眉頭,隱隱咧嘴。
“對啊,不是我,是你!”江北打趣的看著小丫頭。
“……,啊!你又欺負我!!!”
黑炭妞作勢就要撲向江北,卻不料江北早都先一步跑向了橋南小鎮的古街。
身后的黑炭妞狂追不止。
這幅畫面極其高效,一個三十來歲的大男人,偏偏去招惹一個看上去只有七八歲樣子的小女娃。
兩人哪里知道,惹得附近的游客都是會心一笑。
古鎮上的青石板路旁,業態繁復,中餐、西餐、各色小吃,一應俱全。
找了家人聲鼎沸的火鍋鋪子,江北和黑炭妞便鉆了進去。
在成都的這幾天,江北深刻的認識到了本地火鍋的受歡迎程度。
無論是市區,還是此時的橋南鎮,火鍋鋪子永遠是最為人滿為患的那一家。
或許和下雨有關,此時的‘吼堂川式老火鍋’并沒有完全爆滿。
在熱鬧的一樓餐廳擠了半天,終于看到了一張單著的桌子。
江北和黑炭妞總算是坐了下來。
等待服務員的間隙,江北隨意打量著餐廳的裝飾。
樸素的麻布裝飾和幾張‘變臉’臉譜相得益彰,大紅色的燈籠形狀吊燈喜氣洋洋。
“貴客到!”
服務員小哥特別熱情,剛走到桌邊,便突然來了這么一嗓子。
江北這才想起,這家店的匾額上面寫的便是“吼堂”。
看樣子,這大概就是“吼堂”的第一步,說話都靠吼。
點菜的過程沒有什么特別之處,當然,不包括江北要了個真正的鴛鴦鍋……
在四川有麻辣和微辣的雙紅湯鴛鴦,但卻很少有人吃紅白湯鴛鴦。
鴨腸、毛肚、金針菇、肉片、丸子、蝦滑……
隨著服務員小哥把各類菜品紛紛上齊,江北和黑炭妞開啟了入川后的第一頓火鍋。
火鍋底料味道真的勾起食欲,在錦里吃過幾次其他川菜,江北好像已經變得更加能吃辣。
較之在江西景德·鎮吃的辣蝦,這次他不僅沒有感覺痛苦,甚至還真正體驗到了‘辣’的感覺,所帶來的美妙體驗。
而這火鍋之所以這么香,在墻壁的展板上介紹的清清楚楚。
店家用四川本地的辣椒、花椒和麻椒等天然香料在鍋里煮出香氣,然后再加入秘制火鍋底料,可謂渾然天成。
江北先是把肉類丟了進去,又添了點蔬菜進去。
火鍋湯底逐漸再次沸騰,又多煮了一會,連湯帶肉開始上下翻騰。
江北給黑炭妞加了塊兒肉,然后自己也加了一塊灑進嘴里。
“哇,江北哥,這個可真好吃!”
“怎么?比缽缽雞好吃?”
“我喜歡這個!”
“那就多吃點兒,今天咱們敞開了吃!”
說著,江北夾起一條鴨腸放入碗中。
鴨腸看起來顏色不錯,干凈新鮮,掃到嘴里嚼起來也十分爽脆。
聽最能吼的那個服務員小哥哥說,這是屠宰場殺了快速送來的鴨腸,和平常冷凍的有明顯差別。
無論是口感和味道,都要更勝一籌。
在東北吃火鍋,羊肉是主角,但在四川必點的當屬毛肚。
滾燙的紅湯里塞入一片毛肚,等時間到了之后粘上油碟,那味道,絕了!
一口一塊。相當過癮!
江北本以為黑炭妞不會太能吃辣,不成想這丫頭從一開始就沒碰過白湯,哪怕小臉蛋兒被辣的通紅,額頭也沁出了汗水。
“少吃點兒辣,一會你該胃疼了!”
江北沒有繼續放任黑炭妞的辣翻天之旅,規定她不能再吃辣。
伸手朝服務員小哥要了一碗解辣非常有效的酸梅湯,酸酸甜甜不說,竟然第一杯還免費!
一頓火鍋進行了一個多小時,一大一小吃的心滿意足。
黑炭妞更是在出門時都摸著圓鼓鼓不在饑餓的小肚子,儼然一副‘村里大哥’怡然自得的做派。
“江北哥,你困嗎?”
“你是不是困了?”
“有一點兒……”
看著小丫頭睡意朦朧的眼睛,江北笑道:“走吧,帶你找個地方瞇一會兒,逛了半天又吃了這么多東西。”
“恩……”黑炭妞已然困得兩只眼皮打架,乖巧的樓主了江北的脖子,像一只小猴子似的掛在了江北身上。
在成都,或者說在四川,吃過了飯,自然就要喝茶。
如果在東北,想要找個專門喝茶的地方不容易,可在成都卻是太容易了。
茶館在成都很常見,甚至達到了一條街三五家茶館的地步。
關于成都茶館,江北曾在央視播出過的紀錄片中,有所了解。
在成都,游客若是閑來無事,會選擇在街頭巷尾慢慢閑逛,感受其蘊含的歷史底蘊。
而本地人卻大抵有著自己的取出,要么是跑去茶館兒喝茶聊天兒,要么就是跑去搓兩把麻將。
可就算是搓麻將,那也得點一盞茶,再來一盤瓜子放在一邊兒。
那才叫地地道道的‘巴適’。
進了茶館,江北找了個榻榻米的房間,此地不近能品茶,還能小憩休息。
黑炭妞年齡小,不喜歡茶水味道,直接躺在榻榻米上睡了過去。
而江北則一邊品茶,一邊聽著茶室外傳來的古典戲曲。
慢慢悠悠,熱熱乎乎。
不覺間,江北的眼皮也越來越沉,直至微鼾響起。
待江北和黑炭妞醒來時,一個下午已然是悄然溜走。
江北捂著沉沉的腦袋,深深皺眉。
他做了個很奇怪很奇怪的夢,無比真實的夢。
他夢見了一個人。
一個他早該忘記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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