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名中年農夫哼著歌在田壟上走著。
他路過自家的田,只瞥了一眼,就驚得身體一歪,腳拌了一下,摔倒在地。
“哪個缺德的挖我家田!”
他趴在地上,只見自家田地里被人挖了個大坑!
這也太缺德了,地里種了莊稼的!
農夫罵罵咧咧,東張西望,氣得跺腳。
不僅是這一塊田,周圍的田也都毀了,莊稼被挖出來的土堆給壓壞。
農夫把周圍的田逛了個遍,很快在好幾個地方都找到斜斜的土洞。
相比起最大的深坑,那些土洞都只有四五米左右的深度,似乎只是從各個角度的試探性挖掘。
“啊?這不會是盜墓吧?”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這農夫瞬間就想到這些是盜洞,他第一反應,就是連忙鉆進洞中摸索。
折騰的灰頭土臉,卻是什么也沒撈著。
他不死心,又換了個洞,還是沒有,接著他又去最大的深坑,跳下去找了找,依舊一無所獲。
“這片世世代代都是農田,怎么會有墓呢?”農夫自嘲一笑,又費勁巴拉地爬了上去,趕緊去匯報給村長。
很快村里的人都聚了過來,議論紛紛,談論最近誰見到外鄉人了。
村長跳進坑中,卻明顯看出來,周圍的土色不對,似乎是燒鍛過的窯土。
他讓人拿來鏟子,又刨了幾下,竟然在一塊干涸的黑泥中,發現了露出一角的玉。
“有東西誒!”有人在上面眼尖看到了,立刻發了一聲喊。
眾人立刻圍聚在洞口看,就見村長把那塊泥土剝開,正是一方巴掌大的玉圭。
當然,他們并不知道這是玉圭,只知道是上部尖銳下端平直的一片玉器,上面還有棱角分明的雨滴紋。
“是古董不?”上面有人問道
村長向下繼續挖刨,只是改用了手,很快大量的陶器、石器、玉器、銅器從土里露出尖來。
他一看竟然有這么多,連忙停下,叫人拉自己上去。
“怎么不挖了啊?再挖看看啊!”有人起哄道。
“誰都不準下去!”村長喝道:“老李,這是你家的田,你打電話給文物局吧。”
他不放心村里的幾個小機靈鬼,便只能親自看守現場。
農夫聽了,把鋤頭一扔,撒丫子就往家里跑。
眾人看著他歡天喜地的,有些人都羨慕了,因為如果真是地下全是古董,這一大片地的使用權,政府必然是要收回去的,而老李則會獲得不菲的補償。
“二十年前不是有那個什么教授過來勘測過嗎?怎么沒發現哦!還讓盜墓賊先發現了。”
“我家的田離這不遠,會不會也有啊?”
有人眼看村長守在這,他們也不可能動歪心思,便當即散開,去自家田里挖一挖,碰碰運氣。
選塊地,把已經種好的莊稼拔出來,掄起鐵鍬就開始挖。
結果等文物局的人趕到時,方圓好幾里地,共被村民刨出二十多處有發現文物的深坑。
文物局的工作人員立刻意識到,這絕不是什么墓地,而是一大片遺址,馬上通知更多的人過來,并且緊急叫停村民們讓他們不要再挖了。
事情一直折騰到當天下午,大量的工作人員控制了現場后,才了解了情況。
“什么?你發現之前這里就有好幾個洞了?”
毫無疑問,最早發現遺址的不是農夫,而是另有其人,在深夜里,連夜挖了數個盜洞,天亮才走的。
這樣一來,事情就大條了,盜墓賊很可能已經了解了地下的文物分布情況。
于是他們馬上雇傭了當地村民,幫忙守護現場,因為范圍太大,所以只靠少量的工作人員是看不住的。
“初步判斷,是城市遺址。”一名戴眼鏡的教授深入坑下,勘察一番后說道。
“什么?有城?我懂了,老方,盜墓賊比我們早發現此地,因為是在別人田地里,所以晚上挖掘。結果挖到東西后,很快發現,這不是墓穴,于是撤走了。”上面的另一名專家說道。
方教授爬出來說道:“盜墓賊想挖一座城肯定是不行的,他們也只能盡可能地賊不走空,現場發現很多珍貴文物,可以想象他們一定也帶走了不少。不過其中好幾個盜洞,根本沒有挖到遺址層,大概是時間不允許繼續挖掘了吧。”
“可以推測,那伙盜墓賊有豐富的勘測經驗,這地方二十年前,吳教授有帶人勘測過,當時就只是簡單用洛陽鏟嘗試了一下就走了。”另一名專家說道。
方教授笑道:“二十年前什么條件?洛陽鏟又不是萬能的。不過這伙盜墓賊的確厲害,這農田下面土質水份含量這么大,竟然都能探出有遺址?”
眾人皆笑,這是個典型的盜墓賊刺激考古的情況,該情況幾十年前很常見。
考古現場的發現,基本只有三條路,國家批示某項考古工程,由專業人員主動找到。
農民打井,或工程隊施工無意間挖到。
最后則是盜墓賊,用他們精湛的技術,先挖一遍。
他們正說著,另一邊,有一名年輕的博士急吼吼地跑來,其手上,捧著一塊銹蝕成一坨的方鼎。
方教授接過一看,頓時一愣:“老陳,這不是新石器時代早期的遺址?”
陳教授皺了皺眉,也湊上去看,他剛來,就去當地村民那里了解情況,聽說有大量石器和玉器,便先一步判斷為新石器時代的遺址,實際上根本還沒來得及仔細研究過發現的文物。
此刻一看,就知道不對勁,眼前的青銅器雖然銹蝕成了一坨,但部分位置沒有銅綠,顯露出精致的紋路,從這冰山一角也能看出,它原本應該是非常精美的。
也就是說,這是個銅石并用的先商遺址,最晚也是夏代的。
“教授,當地村民挖到的文物已經全部回收了,有大量的玉器和青銅器。”年輕的博士說道。
兩人連忙跟過去看,見到地上零零散散上百件玉璜、玉壁、玉鏟,銅鼎、銅鬲、銅戈、銅鈴、銅掛飾……
其中玉器極為精美,藝術風格與這一代的龍山文化、二里頭文化都大為不同,紋飾迥異。
“趕緊拿到緊急批文,我們必須盡快地做出搶救性挖掘。”陳教授連忙打電話給局長說道。
局長楞道:“老陳,你急什么?”
陳教授說道:“已發現青銅器,我能不急嗎?從銹蝕程度來看,遺址應該長期泡了水,再加上有盜墓賊盯上,我覺得沒有等待的必要。”
“我知道了,批文很快就會下來。”局長一聽,就知道這遺址必須盡快挖掘。
當晚,為了防范盜墓賊從附近挖洞,工作人員全部留在了現場看守,并且還雇傭了當地村民巡邏。
一夜過去,相安無事,第二天一早,省考古研究院便趕來了,對整個現場進行初步的勘探。
三天之后,土地使用權已經移交,批文已經下來,現場也已經清理干凈。
省里專業的考古隊開始了第一期搶救性挖掘。
連續工作了四天,坑越擴越大,文物越來越多,每天都有大量的玉器、陶器、青銅器被挖掘出來。
其中陶器的數量最多,短短時間里,竟然高達二十萬件!
青銅器其次,足有一萬六千多件,并且大部分是兵器。
令人痛心疾首的是,絕大多數青銅器都損壞嚴重,不是被人為破壞,而是水蝕!
并且從地質上來看,遺址乃是被洪水裹著泥沙轟然覆蓋。
不過令人慶幸的是,也正是因為被瞬間覆蓋,所以建筑群反而保存完好!
整個城市被整體壓在了泥沙下,只要精心挖掘,可以還原整個城市的面貌。
不過隨著挖掘進度,眾人又困惑了。
因為現場挖掘出成片成片的鑄銅、制陶的作坊遺址群,已發現的就有二十萬平方米!。
規模之大,世所罕見!
一度讓考古學家們懷疑,這是不是古城遺址?如果是城市,為何全是冶煉、生產的建筑?
“這極有可能是個專門從事鍛造、生產的城市,它一定不是某個文化的都城。”
“這難道是夏代的工業中心?”
“也有可能是軍事中心,暫時還不能斷代,從文化上來看,既不屬于二里頭,也不屬于龍山文化,這可能是中原的一個附庸文化……”
“附庸?你這就更沒有依據了,這里是新鄭,位于中原腹地,從玉器來看,它和龍山文化很像,一定是虞夏之間的一個過渡文化。”
“虞夏之間哪有過渡文化?從如此強大的青銅器生產力來看,這應該是與夏代同期的文化。”
考古學家們爭論不休,直到有人從遺址中,挖掘出一尊青銅神樹……
“啊?不會吧?它竟然與三星堆文化屬于同一類型?”
“這是個重大發現!三星堆不是獨立、孤立的文化了,它是有開枝散葉的!”
“中原與蜀地相隔甚遠,卻有著極其親密的交流。這座城市的人,極有可能同時身兼于長江流域與黃河流域的文化,所以才會這樣。”
“這么說……難道是顓頊?”
在場的都是大佬,很快想到顓頊,因為文獻記載,顓頊祖上是被封到蜀地的,傳了幾代之后,顓頊又成了中原之主。
所以中原與蜀地在先商時期,交流最密切的時代,大概率是顓頊的時代。
“這是顓頊的都城帝丘?如果是真的,那么青銅技術的出現,至少向前推進了五百年。”
“說了不可能是都城,雖然還沒發掘完,但如此大規模的作坊遺址群,必然會有相應的供工人居住的區劃,如此一來,就至少占了三十到四十萬平方米的面積,這顯然就不是個政治中心。該文化的國都,只能說還沒被發現,我們僅發現了這座冶煉之城。”
“該文化除了未被發現的國都以外,竟然還有規模龐大的,集中性的,專門冶煉生產的城邑……顓頊時代,竟然比堯都的技術還先進?堯舜時期屬于技術倒退了?”
考古學家們驚駭莫名,陶寺遺址他們猜測是堯都,也有青銅器,但從生產力來看,比這座城差遠了。
倘若真是顓頊的時代,那意味著顓頊死后文化出現了中斷,技術出現了倒退。
唐虞之時,失去了顓頊時期先進的青銅技術。
“等一下,我知道這可能是什么了……祝融之墟啊!對吧!古史記載,祝融之墟就在新鄭。”
“對對對,祝融之墟,既然叫墟,說明早已廢棄,從現場來看,是洪水導致的,整個城市覆蓋于泥沙之下,所以從祝融國改叫祝融之墟。”
“共工掌水利工程,祝融掌‘火利’工程,也就是冶煉制造!”
“不僅如此,祝融還是軍事長官,所以祝融國,就是上古時期的國防部!”
“此地專門負責生產大量的軍械,同時也是中原的工業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