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星共同體特別談判代表,夏爾·馬文摸出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幾乎都不敢去直視對面長桌上那明朗絢爛的笑顏,就像他不敢去直視太陽似的。
代表先生咳嗽了一聲,照著面前的文件,用不是太有力度的聲音讀了起來。
“總而言之,這就是我方的要求了。凱泰王國必須賠償我們一切的戰爭損失,包括500億信星的戰爭賠款,分10年還清。另外,由于貴方一貫以來對我方的粗暴態度,為了國防安全,要求凱泰王國裁撤艦隊。我們還相信,凱泰王國已經是銀河爭端和戰爭的策源地了。我方督促銀河各國,對其進行長達二十年的經濟制裁。同時,不應該再將任何軍需物資售賣給凱泰國商人,以及任何有凱泰王國背景的企業!”
他抬起了頭,不再去看布倫希爾特宛若太陽般的笑顏,而是看了看對面的人,道:“我方的要求其實很合理的,這也是我們的底線了。希望大家能理解。”
“嗯,確實很合理……”蘇琉卡王敲了敲桌子,笑道:“可是,這只是在正常的條件下啊!”
共同體這邊的談判代表中,有位大概四十歲出頭,很有風韻和氣質的女士忽然舉手道:“不好意思,能打斷一下嗎?在下從剛才就想問了,蘇琉卡殿下,您是以什么身份,列席此次會議的呢?仲裁者?旁聽者?這難道不應是我國和凱泰王國之間的談判嗎?”
“我方已經將此次談判的全部事務,委托給蘇琉卡王了。”凱泰人的談判代表道。
“國際上沒有這樣的先例。”那位女士沉聲道。
“那是因為你見識短。我們凱泰王國乃是銀河帝國的忠實追隨者,將難以處理的事務交由主君,是我們對主君充分的信任,也是主君對我們應有的保護。”
“是嗎?凱泰王國居然已經是帝國的藩屬國了啊!”女士恍然大悟:“那為何不趕緊從銀河文明議會中退席呢?”
“你們這些平等主義散……唔,爾等共和主義者當然是很難理解我們的驕傲的。我凱泰自有國情在此!雖然理論上是主權國家,但心靈卻早已經和偉大的父,神圣的支配者在一起了。所以,為了讓蘇王殿下代替我們,我們已經將風景如畫的海王領送給殿下啦!這是神圣的契約交易,你們不懂!但這絕對能符合銀河文明的神圣傳統!”
女士還想再爭辯外加埋汰上幾句,卻聽馬文代表低聲道:“莉娜,不要節外生枝了。”
這怎么算是節外生枝呢?我們在這里和對方扯得越久,銀河各國注意這邊的視線就越多,該心虛的是他們吧?女士看著一臉心虛的夏爾·馬文,嘆息了一聲。
“那么,還是由我開口吧?可以嗎?莉娜·席勒·維爾巴特議員?”布倫希爾特笑道。
莉娜議員心中一緊,更覺得此次談判兇多吉少了。要知道,對方可是高高在上的大選帝王啊,卻連自己這個“小小”的參議員都認識,明顯是有備而來的。
“我們還是來說說方才的條件吧。我剛才已經說過了,貴方既然自居是受害人,那確實有資格提出這樣的要求。可是,你們也該知道,這幾年,凱泰王國的經濟形勢并不樂觀,有超過百分之二十的民眾生活條件,位于銀河文明議會制訂的赤貧標準上。若是要再拿出了五百億作為戰爭賠款,必然會造成民眾生活的完全崩潰!所以,哪怕僅僅為了不造成人道主義災難,這樣的要求也是不合理的。”
“是嗎?可是,他們的安全誰來保證呢?銀河系的安危怎么辦呢?”布倫希爾特卻用理所當然的口氣道。
在共同體這邊代表準備發言的時候,蘇琉卡王卻又搶先道:“凱泰王國本土,有超過二十個星系和銀心星域接壤,你們是知道的吧?”
見共同體的代表有些楞,她又補充道:“凱泰王國是帝國忠實可靠的盟(pao)友(hui),每年都要派遣大量的兵力,隨同帝國遠征那些掠奪者部落們。你們也是知道的吧?如果真的開始裁撤艦隊,待那些兇殘貪婪的宇宙蠻族沖入國內燒殺搶掠,又當如何是好呢?代表先生,您是希望,一個隸屬于文明議會的文明種族成為悲慘的奴隸,還是希望和自己的接壤的勢力,變成掠奪者蠻族?”
我寧愿和我們接壤的是掠奪者!畢竟那時候倒也簡單了,直接打就是了!莉娜想。
馬文代表覺得自己快要被說服了,但還是大聲道:“可,可是,這和我們今天討論的沒有關系啊!事實上,凱泰王國才是侵略的一方啊!”
“帝國,和帝國的盟友們,才維系著銀河的安定!我們幾乎每一年,都要和從銀心中竄出來的掠奪者戰斗。先生,我并不期待您感同身受,但我至少希望您能有點悲憫之心,為全力維護著銀河和平的凱泰人民有一點點慈悲。是的,凱泰王國的,黑鰭中將或許有罪,但凱泰人民是無罪的。”
一陣嘴炮之后,馬文先生啞口無言,莫名地覺得很有負罪感了。他猶豫了一下,便艱難地點了點頭:“好吧,具體的賠償條款,我們可以商榷……”
莉娜·維爾巴特女士想要拍桌子,但卻被馬文壓住了,卻聽對方低聲道:“……地球那邊的指示,讓我們見好就收。反正仗已經打完了,而且,繳獲也不少,這就足夠啦。”
維爾巴特女士面無表情地坐回了椅子,決定在之后的談判中,一句話都不再說了。
可是,她剛這么打定了主意,卻聽對面的凱泰人代表暴怒地一拍桌子:“賠償?你們是不是搞錯了什么?這次會議,難道不是在討論貴方的責任嗎?不管怎什么說,率先動手的難道不是貴方嗎?我們才是受害者,居然還要我們賠償?我從未見過這樣厚顏無恥之人!”
地球這邊大概是被對方的倒打一耙問得懵了,過了將近半分鐘才反擊道:
“但是制訂了全部突襲的計劃的難道不是你們嗎?你們的黑鰭中將已經承認了!他不是你們的海軍統帥部作戰廳長嗎?”
“他是個瘋子啦!我們一直都覺得他腦子有問題,正準備送他去治療呢。可誰想到他鬧出那么大的事來。我相信,就算是他真的下達偷襲的指令,將士們也一定是不會跟隨的。我國將士都是一群很有責任心的人啦!”凱泰人代表擺了擺手:“可是,貴方僅僅只是用一點點莫須有的猜測,就發動了突然襲擊,這才完全是置《銀河和平公約》于不顧,乃是卑劣無恥的戰爭行為!”
馬文被氣得發抖,甚至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布倫希爾特,但發現這位年輕的蘇琉特王竟然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樣。
“貴方的外環艦隊司令官派里斯上將,是戰犯!制訂戰術計劃的參謀們,是戰犯!哦,到我們的王家旗艦上大肆破壞的沖鋒隊員們,也是戰犯!尤其是一個……叫什么,啊,反正貴方的一個靈能者,居然借著榮譽決斗的理由,以卑劣的手段害死了我們的女英雄白腕,更是無恥至極的惡徒!我們強烈要求將他交給我們處理!我們要……”
“代表先生。”出乎意料的是,打斷凱泰代表的竟然是布倫希爾特。
“殿,殿下?”
“差不多就行了。”蘇琉卡女王蹙眉低聲道。
凱泰代表哆嗦了一下,弓腰道:“您的意志就是我的使命。”這才繼續大聲嚷嚷道:
“總而言之,先開戰的就是共同體!我們需要貴方做出一定表態!否則,就繼續打下去!”
“這都是防止貴方的偷襲啊……”馬文代表擦拭著冷汗反擊道。
“可是先偷襲,也開火的就是貴方啊!”
“呼!”維爾巴特代表忽然站起了身,收起文件便準備離開。
“哦呀,代表女士,您這是……”
“收拾好地方讓你們繼續打啊!馬文先生,我們也走吧。”
馬文代表有點為難,看著強硬的副手,又看了看同樣強硬的對手,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難了。一想到這里,他就對挑起來這件事的所有人都恨得咬牙切齒。
對面的凱泰人他恨,這邊的派里斯上將和外環艦隊一種大小軍官他更恨。
絕對不是因為私人恩怨,真的!
好氣哦,但是還要笑。他盡量保持風度,微笑著道:“我,需要請示一下地球的態度。”
“可以,請您盡快。”布倫希爾特笑得依舊明人。
可是,當蘇琉卡王轉過臉來,對著那個凱泰代表的時候,笑容卻忽然消失了,一雙金眸之中壓抑著的全是露骨的厭惡,沉聲喝道:“先生,您真是個無理取鬧的人!戰犯這個詞匯,是隨便亂用的嗎?神圣的榮譽決斗,勝利者理應得到贊美和尊敬,卻也是您能評價的嗎?我不希望您在出現在我的面前,一秒鐘都不要!”
幾名孔武有力地帝國士兵沖了進來,拖著這個凱泰人代表就出去了。代表自然是完全懵了,在即將被拖出門的時候,剛喊了一聲:“我為您流過血……”便被直接塞了一個口球,直接拖了出去。
他始終是不明白自己如何得罪高高在上的大選帝王殿下,自然是懵了。然而,同處一屋的共同體代表們當然也是懵了。
蘇琉卡王重新恢復了笑容:“您也看到了,馬文先生,這場戰爭真的是因為誤會而引發的悲劇。不過,哪怕只是為了讓接壤的兩國民眾安心,讓迫切想要立下功業的戰士們冷靜下來,一些處理恐怕也是必要的。您看,我已經拿出自己的誠意了,凱泰王國那邊,黑鰭中將也以自己的生命,表達了他祖國的誠意。而我真心地希望,地球方面,也能拿出你們的誠意。”
莉娜·維爾巴特覺得,自己站在那樣的笑容的照耀之下,幾乎都難以保證自己的勇氣,只能咬著牙,用過于嚴厲,甚至有失風度的冷硬態度道:“所謂的誠意,到底是指什么呢?”
“悲劇已經釀成了,總得有人,需要站出來為數十萬死難者負責的吧?”蘇琉卡王笑道。
馬文先生在原地站了許久,過了好一會,才慢吞吞地點頭,用艱難的語氣道:“我,我盡快請示上級的。我方申請,暫停談判!明日再開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