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菲認真把余連的臉搓了三遍,確定這家伙沒有真的精神分裂,這轉移了注意力,順著他的視線,看向了遠處的“未來”了。
咋一看,這確實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工太空建筑,在帝國幾乎隨處而見。要知道,帝國的造艦技術和太空城幾乎是絕對是宇宙第一,而他們同樣也確實是宇宙第一的太空基建狂魔。新開發的星系,星球上的殖民點都沒有立項,太空中的各種功能性建筑便已經加班加點地上了。此外,我們還要知道,絕大多數的太空船其實都是在宇宙中建成的。而像是無畏、泰坦亦或是那些更大尺寸的超級運輸船,其建造規模,組裝一座可住人的太空城也沒什么區別了。
總而言之,帝國的疆土廣袤,其疆域內所有的星系都無時無刻不在施工,若是一不下心通過那些大型造船廠所在的星系,說不定會覺得自己亂入了一座為了準備奧運會而大興土木的城市……
當然,帝國的造船廠比奧運會好,至少船造好了就能用。不會存在造好了房子卻鬧起瘟疫的糟心事。
極疆星系是帝國的邊疆星系,相對來說,太空工程項目并不算多,但一路上還是遇到過幾次的。要不是經過余連的提醒,菲菲也會將其忽略掉的。
那個“太空建筑”應該已經完成大半了,主體結構呈現的是長條形。大致估算一下,長度應該在50000米以上。
大多數新型無畏艦和泰坦艦都是這個尺寸,一些超大型貨輪就更不用說了。當然,如果是在恒星系內運轉的半固定太空設施,這甚至只能算是個中型的功能性建筑。
“未來?”菲菲奇道。
“那可不是船。”余連笑道。
菲菲也不覺得那是船。首先,帝國戰艦的外形設計風格是以流線的紡錘形和翼形為主,只有以和平主義者自居的珉蘭人和圖蘭克人,才喜歡把戰艦設計成了那種圓柱體狀。而且,如果是太空戰艦的中軸,那個造物顯得過于細長了一些,仔細看看,更像是一根大號的手電筒,亦或者是原子光矛的矛桿。
想到這里,菲菲心頭一動,不由得看向了余連:“那東西是門超級巨炮?”
“我確實是有這種感覺。”余連說。
菲菲也點了點頭,卻依然不知道這為何會是“未來”。要知道,這種尺寸堪比巨型戰艦的要塞巨炮早就已經出現了,但性價比一直不高,頂多只能用于星系防守。
“我們再看看吧。”余連道:“我估摸著,這應該是此次軍演,帝國最后的節目呢。”
“哦”菲菲拉長了聲音:“你之前同婭妮在帝都神神秘秘搞的那些破事,就是和這玩意有關吧?”
余連眺望著遠處的太陽,一本正經地說:“再怎么說我也是個駐外武官,和別國交換情報,也是很合理的。至于更多的,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菲菲沉吟了片刻,再次伸出手按住了余連的臉頰,用力揉了起來:“很好啊,魚兒,在我面前都能這么冠冕堂皇地說話,說明你已經長成一個很出(wu)色(chi)的成年人了啊!我就看看你能不能在四十歲之前當上大總統了啊!”
釜街號按照既定的駕駛程序,掠過了這座“要塞炮”的建筑工地。根據交通調度,排隊切入了鹿原星的外太空軌道,開始降落。
這是一顆標準的類地星球,地表海洋面積為百分之七十三,含氧量在百分之二十二,甚至比地球還要更適合普通人類居住。作為極疆星區的首府,以及帝國境內最靠近銀心邊境的標準自然類地星球,其常住人口在十五億左右,算得上是一個高度開發的居住點了。
從偏遠的薩爾納來到這里,確實是有了點從下鄉返城市的味道。
鹿原星是帝國非常著名的農牧業基地。除了機械化種植的巨型農田和牧原之外,還盡量保持了星球的自然生態。星球上當然有直屬于皇家的禁林獵場,但同時還有大片廣袤對外開放的狩獵區域。余連覺得這倒是挺有趣的。
余連倒是聽說了,這里土生土長的銀環錦雞乃是天下一絕的珍饈。無論是用來煲湯還是燒烤還是炒成辣子雞,自然都是極美味的。
若是來旅游的話,他倒是很樂意帶著菲菲進到山里打打獵吃吃雞小憩個一年半載的,然而此時畢竟是有任務在身,下船后便直接趕去了共同體代表團下榻的賓館,去和團長麥克瑟爾上將會面。
這位中央國防大學的老校長,翻年之后就是八十了。余連的大學四年時間,都是在這位老將軍擔任校長的期間完成的。可是,自己對他談不上好感和敬意,當然也談不上什么惡感,只覺得這老頭就是擺在臺上湊數用的吉祥物。
通常來說,這就是一種典型的職業官僚,一旦上了些年紀,就會自動進入混吃等死的模式。他原本的人生軌跡,應該是在校長任期結束之后退休,拿著高額的養老金,順便在到哪家大型安保企業當個顧問,就此悠然地度過閑適和優渥的晚年生活。
可是,這樣的老頭子,卻在等著退休的時候,又得到了一次升遷。這或許是他自己做夢都想不到的事情。
于是乎,報道的時候,這位滿臉皺紋和老人斑的老人,睜著沒什么精神的睡眼,用無奈的口氣道:“余連同學,還有李同學,你說,我這樣一個遲鈍昏聵的老糊涂,怎么就成了軍令總部戰略研究室主任呢?又成了上將呢?”
大概是因為您人緣好吧?雖然大家都不尊敬您,但也都不討厭你。在官場上,這當然就能算得上是好人緣了。
余連雖然是這么想的,但嘴上便只能道:“大概是委員長閣下舍不得您的經驗和才能啊!派里斯元帥今年可都九十了。帝國這邊的埃斯泰元帥,也比您大好幾歲呢。”
“他們是老驥伏櫪,而我是老眼昏黃,這是靈魂層面的差距啊!”前校長冷笑了一聲:“照你這說法,蘭先生可比我大一輪呢。我能同他比?余連同學,你當了我四年學生,你是什么人我還不清楚?就別來這一套了。”
好吧,就憑這番話,這老頭就絕不是單純的昏聵老糊涂。就算只是混吃等死的官僚,但能混到這一步,誰又會是傻子呢?
“老實告訴我,余連同學,賽利奧拉伯爵的死?和你們有沒有關系?還有,波帕斯少校的殉職,是否也和此事有關?”
菲菲看了看房間周圍,校長卻道:“放心吧,李同學。這房間沒有竊聽設備。咱們團里姑且還是有幾個委員的保衛高手,也是反竊聽的專家啊!”
委統的人?更不放心了好吧?他們除了勾結八幡他們家的同行干掉濕活,專業技能就沒有不拉胯的時候了。
“況且,現今的帝國,也不至于下作到監聽外交人員的地步。”
余連現在又有點糾結了。他實在搞不懂這位老校長到底是真糊涂還是裝糊涂,亦或者是間歇性的。當然,仔細想想,若是不知道伊萊瑟爾大帝和薩爾文伯爵的公案,他說不定也相信帝國大佬們都是正人君子呢。
“這種事居然已經傳遍了啊!”
“這么大的事情,又怎么可能瞞得住呢。”麥克瑟爾道:“各國都有自己的情報渠道,總是能得到一些端倪的。當然,在帝國發話之前,大家都會盡量不要外傳。這姑且是賣帝國一個面子,算是列國情報機關的一種默契吧。”
余連點了點頭,然后用坦蕩到毫無破綻的表情朗聲道:“可是,學生確實一無所知啊!”
“……”老校長瞇起了眼睛,嘴角微微翹起,似乎是在微笑,卻又帶一種犀利的審視。
余連不得不表示一下小驚訝。他是真的萬萬沒有想到,在大學四年每次露面都只有一個瞌睡蟲表情的老校長,會有這樣的顏藝。
“不過,波帕斯少校是陪同鐵軍聯合體的格里菲斯將軍考察遺跡的時候,遇到虛境魔物遇害的。這也是因公殉職,而且也為我國的外交事業做出了相當的貢獻。學生以為,應當是為他申請勛章的。”
波帕斯少校是觀察團的成員,現在殉職于外交戰線上。他之后的哀榮,自然也應該是由麥克瑟爾上將這個團長去申請的了。
“他確實是個很勤懇踏實的年輕人,真是可惜了。放心吧,波帕斯少校會得到應有的撫恤和哀榮的。”他又上下打量了一下余連,無聲喟嘆了一聲,隨即才露出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那么,余連上校,李少校,你們稍息吧。”
他這個樣子,似乎是什么都明白了,又似乎是什么都不明白而且也一點都不想明白。在這一刻,余連感受到了一個老官僚最后的驕傲,便也露出了同樣波長的笑容,立正敬禮告退。
離開之后,菲菲卻對余連道:“其實,校長先生并不是壞人。魚兒之前在學校搞出來的那一波,也是因為校長先生最后反對,你才沒有被開除的。”
“我懂的。我最后的畢業論文能拿到A,他的評分也是占決定性因素的。”余連笑道:“這是一位隨波逐流卻也有自己的底線的厚道人,大多數人只要能做到這個地步,便已經很了不起了。我其實是很感激的,我上次回國還去看望過他的呢。”
那是發生在余連從魯米納返回地球之后的那段空閑時期。琉璃給他列了一份必須要去拜訪的名單和計劃表,其中就包括了麥克瑟爾上將。
那個時候,他老人家剛剛從國防大學的校長職位上卸任,但還沒有退役。見余連來看望自己,也是表現得很熱情的,留他吃了頓晚飯,卻退還了帶來的禮物。
“你剛出校門便已建功立業,對我來說,這就是最好的禮物了。”
這話咋聽好像有點冠冕堂皇,但由于老人的態度很誠懇,余連倒是一點都不覺得尷尬,反而對他多了幾分敬意。
“校長也在盡量維護普通學生了。學院那幾年的亂象,其實也不能怪他。”余連又道。
菲菲表示同意,但卻又微微蹙眉,壓低了聲音道:“不過,他老人家最近和共榮黨的參議員茅元祚先生走得很近。據說,共榮黨希望校長退役之后,能夠轉入政界。共榮黨會支持他成為參議員,并全力推動他進入國防委員會的。”
余連花了將近兩秒鐘才把這個名字和歷史知識聯系在了一起:“茅元祚?哦,共榮黨的那位影子大佬?”
菲菲點頭,笑道:“可不是影子大佬,而是真大佬啊!”
這位茅元祚可不是一般的參議員,而是在議會中坐班了半個多世紀的政壇大佬了。在李元帥的時代,他就當過共同體第一屆執行政府的副部長了。此后的漫長歲月中,雖然一直沒有當過總統,卻當過一屆內務部長,一屆外交部長和一屆總理,其政壇地位和影響力可見一斑。
此人同樣也是九旬高齡的老怪物了,并且在大前年便卸任了藍星共同體的第二大政黨共榮黨的總裁。當然,大家都覺得,現在的總裁就是老家伙推出來的吉祥物。
說起來,余連畢業之前的騷操作,在共同體的政軍商界都鬧出了一系列的連鎖反應。尼希塔委員長所在的政友黨曾經發難,很是干掉了一大批對手的。其中軍界最高的,便是包括了引發“海軍節事件”的施瓦茨上將。政界最著名的,便是當時共榮黨的明星議員,據說是把其當做是未來黨魁和總統培養的阿普伍德。
可就算是這樣,似乎也完全沒有牽連到這位在政壇勢力根深蒂固的老怪物。
“我就說嘛,我們的尼希塔委員長又不是金幣,怎么可能人人都喜歡呢?他老人家厲兵秣馬全員大建,總不能指望他的對手一點動作都沒有。”余連笑道:“不過,共榮黨這時候要把我們的老校長推出來,是不是有點不人道了。”
“再不認道又能怎么樣呢。”菲菲攤手道:“麥克瑟爾校長在國防大學當了十年校長,一大票月球人都是他的學生。任何人有這種人脈資源,那就是完美的軍政專才了。”
“更重要的是,老校長年老在政壇也沒什么根基,那就是更完美的合作對象了。是吧?”余連道。
菲菲笑著點頭:“這次作為軍事觀察團的團長出行,本就有外交職能,只要他能夠順利完成這項工作,之后轉入政壇也就是順理成章之事了。”
“所以,校長甚至比帝國更希望,這場演習能夠順利地進行下去的,是吧?”
菲菲再次點頭:“所以,波帕斯少校的死,校長先生應該是最頭疼的。當然,前提是,他老人家已經愿意接受共榮黨的延攬了。”
余連撇了撇嘴,回頭看了看走廊盡頭,麥克瑟爾上將的套間。他有點想笑,但處于基本的禮貌和情商,還是忍住了。
作為一個老左,不管是真左還是鍵左還是左壬,又有誰是看得起議會斗爭的呢?
有這時間,還不如看看演習之后的戰況會怎么展開呢。這可是真正的大艦隊會戰,任何有正常審美的男子漢,都一定會忍不住的。
至于演習之后的那幕壓軸戲……余連只要一想到那個場面,就開始血脈賁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