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呀?堂堂環世之蛇的十三面之一的“將作”,這就沒了啊?余連一時間竟然有了幾分唏噓的感覺。他對這個蛇首的生平其實也是略有些了解的,知道此人乃是環世之蛇中的天字第一號的大技霸,一個把自己全身百分之九十的器官都義體化了的瘋子科學家。
他所領導的十四工坊和鋼髏戰團,也正是特倫德和薩默斯他們所領導的智械兄弟會的死對頭。
我們都知道,智械兄弟會的核心骨干其實也是義體人,但一直是要求大家把義體器官當做工具,一定要以人類的靈魂為傲,一定要記住自己是人類。這樣的宗旨,自然就和十四工坊的賽博精神病們有了本質區別。
我們還知道,異端比異教徒還可恨。這兩家會成為死對頭便是必然的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義體人其實還是挺能活的。在另外一條時間線上,就連蛇穴都已經被列國聯軍剿滅了,“將作”本人卻逃出生天。
這個瘋狂且又危險的義體科學恐怖分子,在數年后,終于死在了智械兄弟會和游擊士協會的圍剿下。余連也參加了那一次活動,親眼看到他死于自身的電池暴走,然后倒在了能量力場漩渦中的場景。
可是,他的徒子徒孫和十四工坊也沒有滅亡,還在宇宙各地活動著。
一直到余連回來的那段時間,這兩家義體人“互助組織”的恩怨情仇,估摸著都夠拍上幾十部家人俠系列了。
可是,在這一條時間線上,環世之蛇的“將作”,十四工坊和鋼髏戰團的領導者,擁有很多個化名,其實本名應該是叫做朱摩克博士的瘋子科學家,就這么沒了。
余連一時間都覺得有點缺乏現實感,可這時候,卻聽廓蘭人判官用一種非常細微的聲線道:“他隕落于婭彌妲·貝倫凱斯特的手中。事實證明,十四工坊打造的鋼鐵戰髏大軍,在真正的星靈面前也是毫無還手之力的。我們現在的實力,不說是挑戰帝國和聯盟,甚至連挑戰一個虹薔薇,都是力有未逮的。”
“這很正常。虹薔薇就是聯盟,聯盟就是虹薔薇。”過去公如此道。
“婭妮在這里會給你們點贊的。”余連笑道。
他已經算是聽出來了。剛才自己在空間通道中遇到的那些機器人大軍,估計就是“將作”親自指揮的,說不定就是被那個帕納爾希斯141號直接給撞死了。
說起來,十四工坊還沒有發展到后世的規模,所謂的鋼髏戰團也并非后世那種半獨立的義體人軍閥組織,更像是蛇直接領導的義體人刺客部門。現在,“將作”已經沒了,這兩個組織便算是失去了領導者。
我要不提前通知一下特倫德先生,說不定智械兄弟會和工程師會館就能曾經把對面的異端給徹底吞下來,大大地進補一番呢。
畢竟也算是咱們先驅黨的兄弟單位了。
余連心中如此盤算著。
接著,又聽黑將軍道:“我已經聯系不上‘破法者’和‘母樹’了。尊敬的導師,我或許會是這個要塞里唯一還能回應您求援的人了。這個要塞,已經失守了。”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的朋友,這都是計劃的一部分,這都是計劃的一部分。”艾瑞達精靈用悲切的聲音回應著,自己則托著傷痕累累老態龍鐘的軀體,繼續向那一排治療倉設備走去。步伐依舊沒有半點遲緩。
事有反常必有妖。余連當即便沖著過去公蹣跚的背影轟出了一發靈子風暴。這個行為雖然很沒有武德但卻非常有效。那些只有原初破壞屬性的靈子炮彈們并沒有打中“過去公”,卻打中了他的其中一具分身——那個分身就像是幽靈似的一個閃爍,便攔在了余連和自己的本體之間,當場展開了一面堅實的力場墻壁。
看得出來,當“過去公”不用冥照這種對身體負擔過大的強力招數時,對分身的控制力便總算是勉強恢復了。
不過,余連同樣也能感覺到,這個分身看著確實強大,展開的能量壁壘也極為堅固,但真的缺乏了幾分靈性,更像是一個呆板的傀儡,比起在空間通道中遇到的那兩個真是差遠了。
像這種強大卻又笨拙的對手,自己在啟明者的遺跡中已經遇到過許多次了。
新念神轉之間,一串靈子彈幕已經從力場壁壘的縫隙間鉆了過去,直接轟到了其面門上——實際上,余連真正想要轟的是那個蹣跚的本體,但這個分身雖然呆里呆氣的,但基本的戰斗本能也是有的,便干脆以身為盾,用臉接住了靈子風暴的直接轟炸。
宛若巍峨巨人一樣的艾瑞達精靈的腦袋就這么被炸飛了,身體在空中抽搐了兩下,便像是笨重的石塊般向地面上落去。
余連倒是真的沒想到,自己一次靈子風暴就能當場送走一個強敵。不過,他此時也沒時間為自己的戰績自豪了。
這個時候,除了有三個分身跳下平臺跟上了那顫顫巍巍的本體,其余的仿佛也才剛剛結束了硬直狀態,紛紛撲了過來。至于被過去公稱為“黑將軍”的廓蘭人前判官,更是直接將自己的螺旋沖擊拐倒了一個方向。余連這才看到,這武器的前端居然開了黑洞洞的炮口,直接朝著塔蒂埃伯爵轟出了一大串火焰彈。
那些火焰球每個都只是乒乓球的大小,但卻已經呈現雪亮的白熾色,仿佛已經將空氣都點燃了。
不過,伯爵只是帶著怒意“哼”了一聲,甩手一揮,便拉起了一道無相的漣漪,當場便將那一片火球全部中和。
“這是陛下賜給你的寶具!你沒有資格使用它!”騎士長如此喝道。
“他還真的不是陛下賜予的。況且,就算如此,我立下的功績,也對得起所有的恩惠了。”判官哈哈一笑:“騎士長閣下,我當了快五十年的調查判官,卻依舊還是一個調查判官。如果我是人類,在二十年就該進樞密院了吧?”
騎士長持矛架住了分身們的攻擊,隨手一撥便將這些敵人全部彈開,接著便又嘆了口氣:“紋章院又給了你應得的哀榮,你的兒子已經是帝國貴族了。”
廓蘭人搖了搖頭:“一個非人類想要成為帝國貴族,是何等艱難的事情,我明白的。如果是以前的我,這便足夠了。完全足夠了。可現在的我,畢竟也是聽過《我有一個夢想》,看過《原論》的我啊!”
說到這里,前判官還沒忘了向余連頷首致意。
合著這也是我的鍋啊!怪不得剛才那家伙只是沖著騎士長去的,卻完全沒有攻擊我。余連一邊忙著和幾個分身過招,一邊卻覺得渾身都充滿了自豪感了。
而乘著這個混亂的機會,眼看著只剩下最后一口氣的過去公,卻硬是吊著最后一口氣續著,踉踉蹌蹌地翻開了一個醫療艙設備,艱難地爬了進去。
……就像是一個行將就木老態龍鐘的老人,為了不給別人添麻煩,自己爬到棺材里似的。那場面真的是怎么看怎么覺得違和無比。
那三個沒有參與圍攻的分身則跟著他的身后,也做出了同樣的舉動。
騎士長閣下狐疑地看向了這一幕,但他也來不及做什么了。就在這個時候,黑將軍已經撲了過來,雙手的重拐被發散出的力場完全覆蓋,便見紅色的能量火焰被無色的能量力場包裹在了其中。
短短的瞬間,綻放開了無數次的閃爍搖曳。那迸發出一片火光和電光編制成了致命的能量網絡,快得用肉眼完全無法辨識。就算是余連,也都只能用靈能感知勉強捕捉到他們的動作。
可是,那些殺氣騰騰的靈能確實是在他們周圍激蕩著,碰撞著,能量沸騰。
余連能夠感受到,騎士長的力量依然如同太陽的光耀一般輝煌而威嚴。可前判官的靈性卻并非如“過去公”那樣癲狂而陰暗,卻宛若穩健而踏實的硅基陣列一樣,不斷中和著太陽的力量。
如果這樣的戰斗持續下去,迅風判官應當不是塔蒂埃騎士長的對手。可是,有了那些分身的幫助,卻反倒是占了上風。
瞬息間的交錯之后,包裹著中和力場的雙拐竟然真的鎖住了對方的光矛。猩紅色的崩解光焰就像是被一團水晶纏在其中,力場錯位的沖擊不斷震顫著周圍的空氣,但短時間卻完全脫身不得。
“……真是個處心積慮的壞種啊!”塔蒂埃伯爵嘆道。
“是的,我確實從十年前,就在處心積慮地研究星界騎士團所有武技的破招了,就像劍帝專門在宮廷劍術留有克制我們判官沖擊拐的殺招一樣。”前判官道:“不過,您剛才用黃昏和‘過去公’大戰了數百回合,體能也到極限了。若非如此,我也是做不到這一點的。”
“很好,值得贊賞。我確實沒有注意到,您是一位頂級的調查判官,卻也是一位頂級的武術家。樞密院、紋章院以及騎士團的大家都沒有注意到。真可惜,如果您是人類,我們確實早應該注意到了。”騎士長道。
這是在委婉地對帝國的人類至上主義思潮吐槽嗎?余連想,不過,騎士長本人也是人類哦。
“可是,你不會以為,鎖住了我的兵刃,就鎖住了我的攻擊吧?”塔蒂埃伯爵大笑了一聲,撒手丟下了光矛。
余連當然知道,某種意義上,這位騎士長若是丟下了武具,卻相當于解放了自己的雙手。
可是,沒等到伯爵做出下一步行動,周圍的數個“過去公”的分身們已經撲了過來。他們似乎并沒有指望能造成什么有效的攻擊,便干脆放棄了攻擊動作,只是努力張開了雙手,似乎是想要盡量擴大自己軀干所能擴大的面積。
這是在玩疊羅漢?余連的腦海中剛閃過這個念頭,便見那些分身已經將互相拉著手將騎士長圍在了中央。他們的身體先是失去了色彩,接著便又失去了輪廓,當場便像是一陣青煙似的,消散得無影無蹤。
可同時和他們一起消散的,卻還有騎士長自己的。
這時候,余連才剛剛砍下了圍攻自己的兩個分身的腦袋,還把最后一個來了個腰斬,但對騎士長那邊就實在是愛莫能助。
這詭異的一幕頓時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飛起一腳便把剛剛被腰斬的分身的下半截軀體踹飛了出去,自己則是一個戰術后退,和廓蘭人前判官拉開了距離。
黑將軍卻只是露出了相當疲憊的笑容,靠到了走道的圍欄上,仿佛站著就已經竭盡全力了。
余連能感應得到,對方現在確實很虛弱,仿佛僅僅只是一次短短數十秒的交鋒就耗盡了他所有的體能和精神。
當然,也有可能是在演。畢竟一個高層蛇首能混成帝國的首席調查判官,演技不行可是維持不下去的。
騎士長卻如此道:“我殺不了他。塔蒂埃伯爵或許才是騎士團中最危險的,就算是有辦法給他造成致命傷,卻只會讓他點燃鮮血,釋放歸墟光環。我沒能力化解這樣的靈能技法,這里的一切都會化為烏有。”
塔蒂埃伯爵明明是個“守護”,打起來卻妥妥是“血路”和“修羅”的做派,能開啟這種恐怖的廣域必殺的領域類技法,倒也并不奇怪。
蛇首們殺不了塔蒂埃伯爵,至少現在做不到。
“是的,所以只能暫時困住他。”黑將軍笑道。
“怎么做到的?我卻不知道,身外身也能成為某些技法的媒介。”余連好奇道:“在新大陸的時候,我倒是見識過預言家小姐的替換。”
“那不一樣。以身代身的空間替換,涉及到了長距離的空間操作和虛境法則的利用,需要提前做好幾位復雜的前置準備,甚至還需要準備好一個用自己的精神力改造過的亞空間領域。可即便如此,也很難瞞過真正高手的耳目,也很容易被回避和化解。”黑將軍搖頭道:“替換是高深玄奇的技法,但成功率不高,而且基本只能對付雜魚。”
克雷爾老兄,人家蛇首說你是雜魚哦。
“那么,您剛才的手段……”
“呵呵,我只能說到這一步。還想聽的話,便需要您做出誠懇的選擇了。余連閣下,環世之蛇其實對您并沒有敵意。這一點,導師們應該向您講述過的。”
“現在”和“過去”都拉攏過我,還不止一次。整得本人都有點小小的的受寵若驚了。
余連剛想要回答,耳畔邊便再一次響起了“過去公”的聲音。
“年輕的破曉之龍哦,您以為,到底是因為什么原因,我們的宇宙才永遠戰亂不斷呢?戰爭到底是為了什么呢?權利?財富?榮耀?還是正義感和價值觀?”
這一次,他的聲音中氣十足精神飽滿,和方才那氣若游絲的姿態完全不同。
不,或者說,甚至比之前在空間通道中遇到的那個狀態完好的“過去公”,顯得更加神采奕奕,充滿活力,仿佛年輕了一百歲似的。
然后,便見那個基因治療艙已經打開了,完好無損的紫色巨人從里面爬了出來。
“可很快您就應該明白了。唯一值得在這個宇宙中燃起戰火的,只有時間。我們如是,聯盟如是,帝國如是……啟明者,更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