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大作,巨大的冷杉樹們在風暴中搖曳。
那棟如堡壘一樣的天下第一樓,忽然間懸在了空中。
柯縱橫從來沒有見過如此詭異的紅云,說道:
“天有異象,將現妖邪?莫非是那只巨龜醒了?”
簡山海搖頭說道:
“當年它路過蜀都,吞噬了那么多修行者,也不見天地有如此異變。”
紅云散發出光芒,清晨的景象就像是蒙上了一層血紅。而紅云本身還在不斷地匯聚,層層疊疊
秦天下看著這一切,默不作聲。
他見過這樣的云,就在去年冬季,他前往極地,追獵一只潛藏在北極冰海里的巨鯨形態的萬獸。
那場戰斗險些要了秦天下的命,但也是那場戰斗,秦天下感受到了突破萬川歸海的可能性。
他運轉氣海靈氣,想要與天地溝通,而天地回應他的,便是紅色的雷云。
云層中仿佛積聚著足以毀滅世界的力量,天雷煉體。
盡管沒有渡劫過,但劫數到來前的瞬間,秦天下就已然感知到自己要經歷的。
最后……他放棄了。
因為沒有絕對的把握,他收轉了全身的靈氣,隔絕了與天地的感應。
從此之后,境界上便再也無法前進半分,就像是已經達到了這個世界的巔峰,有一道巨大的天花板,死死的蓋在了他的頭頂。
他能做的,只有參悟功法,開創出更多強大的戰斗手段。
再見到劫云,秦天下的心里五味雜陳。
難道異獸也能提升境界?
“你們快看!那些黑霧是怎么回事?”說話的是卿煙雨。
順著卿煙雨所指,正是層層紅色雷云的正下方,無數詭異的黑霧不斷地溢出。
世界仿佛蒙上了一層紅色的濾鏡,地面被巨大的陰影籠罩著。
夜叉鬼知道天下第一樓已經到來,但他的心思卻在別處。
黑霧繚繞,強大的靈力波動,讓顏又魚的身體處在一種如秋水拂動般的波紋里。
她開始不計成本不計后果的釋放靈氣,源源不斷的靈氣通過氣海運轉,變成足以讓人血肉滋生的圣光。
這些圣光在竭力的修復著荊簡的殘軀。
可一個人如果連心臟都破碎了,又如何能活?
“他已經死了。天下第一樓總部也已經趕到。不過你可以放心,秦天下不想殺死你,他認為你體內有著某種特殊的東西。”
一道血紅色的弧刃斬出。
夜叉鬼明明內心認定了大魔頭已死,卻還是害怕,下意識的就打斷了顏又魚治療的動作。
顏又魚的肩膀被弧刃斬傷,黑色的紗衣印出紅色的血跡。
她不為所動,仍是執拗的在對著荊簡施展治療。
“沒用的。如果這場針對你的陰謀,大魔王對你沒興趣,你反而是最安全的,周圍的人也不會受到牽連。”
“王五行,阿卡司,周沉淵,云東流與牛大春,這些人本都可以沒有事情,要怪就怪大魔王吧,如果他不想救你的話,這一切計劃,就全部得改變。”
夜叉鬼不明白的是,這些黑霧是什么?
來自顏又魚的體內,那些命運之力竟然開始具象化。
天下第一樓終于降臨,那巨大的樓宇落在地面的瞬間,讓整個樹海都在震顫。
但很快,人們發現這些震顫并不僅僅是來自天下第一樓……
遠方忽然浮現出隆起的山丘,大地開始層層斷裂,越來越猛烈的震顫感,讓天下第一樓中的強者們都心生警惕。
夜叉鬼帶上了夜叉面具,看著遠方:
“萬獸?不……這不是萬獸,沒有魂晶的波動氣息。難道是……人界的生物?”
夜叉鬼還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強大的生物,這與他得知的人界的資料不符。
他內心生出不安,下意識看了一眼荊簡,荊簡的身體已然破碎,但那些繚繞的黑霧,卻似隱隱將其纏繞。
夜叉鬼不明白這是什么,只是確定了這具身體已然沒用了生命氣息后,夜叉鬼才稍微安心些。
天下第一樓的大門打開,一眾人間最強的修行者們,見到了觸目驚心的一幕。
柳病樹心下一沉,不知為何,他感覺黑魔女散發的黑霧,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熟悉感,就像他每次犯病時,自己識海里會看見的東西一樣。
在顏又魚的身后,巨大的山巖在移動著,每一步都是地動山搖,整個樹海仿佛都在崩壞。
“掌柜,您交代的事情已經完成。”夜叉鬼見秦天下到來,已然調整好姿態,就像是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
黑色的霧氣越來越濃烈,此間的每一個人,至少都是九武尊級別的高手,自然能夠感知到這并不是靈氣。
這是極為詭異的一幕,仿佛所有事情交織在了一處。
遠方是巨大的山巖抖動,那只曾經讓半壁修行界都無可奈何的巨獸正在蘇醒。或許是天空中那蘊含著毀滅性能量的紅云讓這只異獸感到了驚恐。
在大地層層崩碎的軌跡上,一名少女身上散發著無窮無盡的黑色霧氣。
她瘋狂的透支著靈力,無助的看著身前身軀破碎的少年,不管怎么灌注靈力,都無法將那個少年殘破的身軀拼的完整。
秦天下皺起眉頭,沒有想到夜叉鬼的手段如此狠厲。
他一生殺伐果決,也并非慈善悲憫之人,尤其是眼下這片大地,很有可能遭受難以想象的摧殘,而少女身上不斷涌現的詭異能量,秦天下心里也有了判斷。
當務之急,并非追究夜叉鬼的責任,而是帶著眾人離開。
“那只異獸既然已經蘇醒,我們這點人,恐怕難以與它為敵。”簡山海提醒道。
柯縱橫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即便三人聯手,也只能阻礙靈龜的腳步。
秦天下看著顏又魚,伸出手說道:
“過來吧,我不會害你。”
顏又魚沒有反應,只是跪坐在荊簡的身前,雙手按著荊簡破碎的身軀,嘴里不斷念叨著: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生死乃是世間最絕對的規則,又哪里可能會隨著她的意愿而改變?
秦天下還在說著什么,柳病樹也說著什么,周圍有人聲,有恐怖的劫雷在雷云中積聚的聲音,有大地碎裂的轟鳴,有遠古異獸的驚吼。
可顏又魚聽不見。
她就是不斷的,一遍又一遍的往荊簡的身上灌注靈力,那些黑色的命運之力也像是感知到了主人的意愿,源源不斷的轉化為靈力。
當她終于發現,自己無論怎么做也救不活荊簡的時候,整個人忽然怔住了。
血紅色的世界里,所有的聲音都漸漸淡去。時間忽然慢了下來。
她看見遠方群山蒼翠仍郁郁蔥蔥,如同性子清冷的看客。
她看見天空的雷云翻滾如海潮奔涌,漠然高遠。
她聽見耳邊的風搖曳樹枝,驚鳥穿林窸窸窣窣,像是輕聲的嘲弄。
世界仿佛不曾變過,她就像是一個外來者,從來不曾被接納,連帶著她所愛的一切,都要歸葬于山川天地。
她手指微微彎曲著,視線里的一切已經被眼淚扭曲成碎裂的樣子。
顏又魚這才發現,原來這個世界是如此的厭惡自己。
她抱起荊簡的身體,仰起頭看著不遠處那幾個陌生人:
“為什么你們就是不肯放過我……”
“為什么我喜歡的人,就是要一個個消失……為什么所有人都要那么討厭我?”
“我也有一直在聽你們的話,去做那些你們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啊……”
眼淚從臉龐滑落,濁熱的淚水沾染塵埃,少女的聲音,一句比一句凄然,一句比一句絕望。
可世界就像是末日來臨,那些絕望悲傷的吶喊,散落在風里,無根無萍。
“我明明已經認命的縮在了角落里。我明明已經那么努力的在遠離著你們!”
“我已經不要熱鬧了,我已經不要自由了!我……只是想和他一起活下去的,我只想和他一起活著啊……”
一直都溫婉如水的女孩子,臉上只有憤怒與絕望。
就像是最珍愛的事物被人踐踏了,那是她拿著整個世界去換來的,是她舍棄身為人類應該擁有的種種權利求來的,可如今,只剩下一具毫無生機的殘軀。
顏又魚痛苦的哭泣著,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這一刻她感到了真正的一無所有。那雙永遠盛有溫柔的眼里被憤怒填滿。
她忽然明白了,只要是愛著自己與自己所愛的,都要被這個世界毀滅。
她的情緒里從來只有悔恨與自責,但第一次因為一個男孩子,燃起了怒火,這一刻她像是真正的魔女,世人所畏懼的怪物。
“那是……我唯一可以去喜歡的人啊。”
她一生任何事情都忍讓過,但唯有在關于荊簡的事情上,她一步也不想退讓!
風好像被染上了顏色。原本繚繞的黑色霧氣陡然間變得更加濃厚,仿佛巨大的惡魔露出了它藏著的尾巴,仿佛深海的巨獸伸出了它恐怖的觸手。
磅礴的命運之力在顏又魚的體內涌出。
災厄之子等待著這一刻已然許久,它以前無論怎么蠱惑這個少女,都無法做到的事情,卻因為一個人的死亡,而輕易的實現。
只是……命運之主可能會死么?災厄之子還是不敢說話,它現在感受到的是宿主無窮無盡的憤怒。
這種難以想象的情緒,會讓命格也受到感召。
命法·命解。
“我恨你們。”
黑色的長發舞動,顏又魚站在天下第一樓的對面,身后是逐漸破碎的世界,與不斷靠近的遠古巨獸。
她沒有絲毫的畏懼,那些黑霧仿佛更進一步的實質化,變成了她手中的武器。
秦天下無奈一嘆。
他體內的百命稱臣,竟然無法壓制住少女體內的東西,這意味著少女已然進入了一種極致的情緒狀態。
這種可能性他也想過,因為這種奇異的能量,在他的推斷里和情緒有關。
秦天下之所以認為那些修行者不是顏又魚所害,一是因為老校長梁啟秋其人所庇佑的,必然是心性善良的人。
二是因為……他遇到過另外一個相似之人。
那是一個帶著面具的少年,他已然徹底被體內的東西給占據,喪失了對身體的控制。
秦天下曾經擊敗過那名少年,當他靠近那名少年的時候,少年體內的東西就被壓制住。
那少年也有過片刻的清醒,凄然的說著:
“要是這個世界還有人愛我就好了。”
就是這么一句話,就透著少年無盡的悲慘。
這名少年最終逃離了天下第一樓。也是這次逃離,讓秦天下感覺到自己身邊的人,不可盡信。
那些死去的修行者,很有可能不是被黑魔女所害死,而是被那名少年。
而放走那名少年的人,也許就是設計了這一切的人。
秦天下不希望眼前的黑魔女,變成那副失魂落魄的德行,他伸出一指,無形的靈氣如同子彈一樣精準的打在了顏又魚的肩上。
顏又魚的雙臂本該因此而感到麻痹,但她還是倔強的站著,死死的抱著荊簡。
命解會帶來強大的力量,只是這樣的力量或許可以打敗夜叉鬼,卻絕對不可能抵擋住秦天下。
黑色霧氣仿佛感應到了主人的危機,變作種種銳利的形態,刺向了秦天下。
但在即將觸碰到秦天下的瞬間,卻感受到了百命稱臣的恐怖威壓。
即便是命解狀態下,災厄之子也難以抗衡百命稱臣。
比百命稱臣與災厄之子差距更大的,是秦天下與顏又魚,他輕易來到了顏又魚的身邊,衣袖輕拂,便將少女所有念力瓦解。
但讓秦天下意外的是,顏又魚并沒有選擇妥協。
她對這個世界的恨意正在不斷的升溫。面對秦天下的靠近,顏又魚沒有選擇屈服,而是縱身一躍,退向了身后不斷逼近的巨獸中。
“糟糕!”柳病樹心說不妙。
那巨龜的速度原本很緩慢,可就在黑魔女抱著懷中少年殘軀靠近它的時候,它像是感應到了什么,一瞬間變得激烈起來。
比山岳巨大的身軀猛然間激進,讓整個樹海都被強大的力量給震動著。
饒是秦天下簡山海等人修為幾可通神,也被巨龜陡然噴吐出的強大氣流給擊退。
這是足以席卷山河的恐怖力量,若是在百川市,足以讓一整條街區被摧毀。
靈龜的眼里帶著貪婪,它張開巨口,想要吞掉某個讓它無比垂涎的軀體。
這一刻,它感受到了比那些萬獸的結晶要滋補無數倍的東西。
天空中那赤紅色的云讓它不安,但比起某具身體里血肉所散發的致命誘惑,這一切都微不足道。
巨龜張開口。
比山岳還要巨大數倍的異獸現出了本體,這恐怖的異獸仿佛存在了無數萬年,已然成了這個世界第一部分。
明明秦天下等人被強大的氣流推開,顏又魚卻感覺到了了一股力量在拉扯。
她就像一株浮萍,她回顧著自己的一生,似乎也是如此,滄海激流之下,明明已經那么努力的和命運抗爭了,卻還是落得如此凄慘的下場。
無根無萍,在漂泊里,和自己所愛之人,同歸天地。
“該是與這個世界道別了……真遺憾吶……”
顏又魚等待著巨大的力量碾碎自己,但她卻忽然感覺到身體一輕。
原本緊緊抱著的那具殘軀,仿佛化作了塵埃散去。
她惶恐不安的睜開眼睛,像是丟失了黃泉路上最后的一縷慰藉,但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片逆流的世界。
天空中的紅色劫雷終于爆發,卻有短暫的時間里,停滯在了空中。
接下來發生的畫面讓顏又魚以及每一個人都驚駭不已。
天空中垂落的恐怖雷劫,居然開始逆行……退回了云里。那道劫云就像是感知到了某種畏懼的氣息,開始迅速的消散。
就連那只巨大的靈獸,身體也被定格住,隨后那些噴散而出的恐怖氣流竟然開始倒回。
顏又魚只感覺到一股氣流將自己浮上了高空。
世界再一次變得靜謐,因為她看見了一道無比熟悉的身影。
當那道身影出現的時候,顏又魚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了周沉淵臨別的話:
“不要憎恨這個世界,小魚,它不會總是對你那么殘忍的。”
原來是真的……
她破涕為笑,任由那道身影抱住自己。
人與人總是很難相互理解。
就像荊簡以為這些不過是很小的事情,不過是一場游戲里,自己第一次被人逼的違反規則罷了。
這些生離死別,幾世的經歷里,他目睹了太多。說起這些被人奪走一切的經歷,他早已是個過來人。
荊簡以為自己該是很寡淡的,他也曾經失去過一切,只是早已記不得往昔種種,但那絕對是觸及靈魂的痛苦。
人心的麻木其實只需要一瞬間,并不需要所謂滄海桑田。
可在身體被夜叉鬼撕碎的時候,他聽到了少女的哭聲。
那是多么絕望悲慘的哭聲,就像是人間的一切都背離了她。就像是努力守護的珍愛之物被人摧毀。
荊簡這才恍然,原來這不是一場游戲,原來這里不再是沒有人在意自己的靈界。
這個世界是有人在乎自己的,自己的死亡不再是讓九界生物們解除恐懼的歡愉,而是一個小女孩整個世界的崩塌。
他忽然很想要為這個女孩做點什么。
至少在她短暫的一生里,不要成為那個過來人。
滔天的魔氣瞬間驅散了所有的黑霧,原本的短發在極短的時間里開始瘋狂的生長。
魔王的識海里,警告一次又一次彈出,但當魔氣修復了破碎的身軀,那雙邪異的眸子睜開的瞬間,所有的啟示都化作了虛無。
風沙定式,將原本的整個戰場逆運行,在高空之中,他輕輕的抱住了那個少女。
明明就在不久前,少女還死死的抱著他。
魔氣繚繞,遮住了他的面龐,只有那雙眼睛,透過層層魔氣,穿透了少女的靈魂。
世界的一切仿佛都已經消失,極地里所有的冰川在瞬間破碎。
顏又魚的視線再一次被淚水暈染。
再也沒有比這一幕更熟悉的畫面了,那是她曾經在游戲里見過了無數次的臉。
對這個世界所有的恨意驟然間消失,她就像一個孩子,終于等到了能讓她肆意委屈流淚的人:
“大魔王……你來救我了么?”
“啊,久等了,我從游戲里殺出來救你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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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卡牌:執天掌命
三大萬古命之一,擁有者可以點亮命控命格,更改命格,溶解命格,或者創造命格,改變他人與自身的命運。
萬古命永久存在于宇宙,無法被照影,無法被壓制。無法被竊取,一旦擁有,只有宿主死亡之后才可脫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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