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史可法壓根就不知道,當他領兵南下的時候,在阿巴泰同樣也盯住他,看似統領浩浩蕩蕩數萬大軍過江的他,其實只領了萬余人馬,其它的不過都是掠來的百姓。
而這也是他大大方方的同意南京諸人,給他們五天時間,任其拖延時間的原因。
阿巴泰一早就盯上了史可法的這支明軍,其實,他之所以敢以兩萬打十萬,是因為在過去的一段時間里,雙方遭遇,明軍往往都是一戰即潰,南直隸的明軍,遠遠趕不上邊軍。只要擊潰了這支明軍,也就斷了南京諸人的念想。
從離開定遠后,沿途所見盡是滿目瘡痍,沿途村鎮市集,全都淪為一片鬼域,地上到處都是尸體,見此慘狀,史可法每每總是痛苦不已,唯恐南京淪陷的他,恨不得立即領兵殺到南京。
在史可法的督促下,大隊人馬立即加速行軍,原本每天行軍六七十里,變成了每天行軍百里,一時間軍中官兵無不是怨聲載道。
“軍門,這樣不行啊!再這么趕下去,萬一路上要是遭遇東虜,弟兄們可就沒力氣殺敵了!不能再這么趕下去了吧!”
騎在馬上的馬得功瞧著弟兄們累的氣喘吁吁的模樣,便對總兵勸說道。
“是啊,是啊,軍門,這樣趕下去,不等東虜把咱們殺死,咱們就讓史部堂給累死了!”
聽著下屬的抱怨,黃得功大聲嚷嚷道。
“督師有令,難道我等還能抗命不成!”
丟下這句話后,心里憋著團火的黃得功,從馬鞍旁拿出酒袋,深飲一口。過去每當要奔赴戰場,他就喝上幾斗酒,深入敵方軍營,不顧生死,不計利害,人們喊他“黃闖子”。
可是這兩天,他的心里實在是憋曲,馳援南京,他不反對,可從部堂選擇定遠、全椒再到西江口起,他就覺得部堂不會用兵,于是他立即勸說部堂,應該先去六合,與德世子合兵一處,再馳援南京。
可史可法一句“救兵如救火,不舍近求遠”便回了他,現在加速行軍,也是“救兵如救火”,這么救下去,不等救人家,指不定自己就先死了!
盡管心里明白,可他卻不敢明說,畢竟,史可法里有尚方寶劍,但是他卻留一個心思——為大軍墊后——一但有不測,到時候撤下來也容易一些。
“照這么用兵,這十萬大軍,非得讓他史可法帶上絕路不可!”
就在黃得功小心翼翼的為大軍墊后時,大軍安全的通過了瑯琊山清流關,似乎真像史可法說的那樣——東虜主力皆在江南,江北只小股游騎,似乎事實也是如此,在過全椒縣時,他們同東虜相遇,打了一個勝仗,割了十多個首級。這雖然不是多么了不得的勝利,但使他非常高興,多天來在一部分將士中存在的畏敵怯戰情緒開始有一點兒扭轉。
又過了兩天,一路星夜馳援的大軍,終于趕到了位于江畔的西江口,可到了這,史可法又傻眼了——江邊沒有船,于是他只能命令大軍在西江口安營扎寨,一邊命人到對岸尋船。
盯著彌漫著一層江霧的長江,史可法的心緒有些紛亂,心焦非常。
“對岸必定會有船的!船肯定都撤到對岸去了!”
還不等對岸傳來消息,那邊就在探子匆匆稟報道。有幾千清兵快到附近了。
“快,立即點齊兵馬,布陣迎戰!”
原本正準備安營扎寨的明軍,立即開始準備迎戰,似乎史可法的部署并沒有什么問題,不過,明軍一舉一動落到阿巴泰的眼中時,換來的卻是一陣輕蔑。
“臨陣手足無措,明朝皇帝以其為督師,明朝可真是無人……”
搖頭感嘆之余,阿巴泰冷笑道。
“一會待到明軍合布陣后,讓曹爾玉以紅衣炮糜爛之!”
這只明軍擺出的陣形與阿巴泰在遼東,在北直隸遭遇的“野戰能力正常”的明軍用的三疊陣不同,而是極為稠密的陣型。南方的明軍一直以流寇為作戰對象,對數量眾多的流寇,如果陣營太疏敵人就會乘隙而入,所以于流寇作戰時,他們都是以密陣應對。現在同樣也是如此,而他們顯然忽視了,流寇既沒有多少火器,也沒有多少的弓箭,更沒有什么騎兵,而清軍越是騎步炮俱全的重步兵。
一步錯,步步錯!
從背水扎營,再到匆匆集結,再到戰術……但是作為督師的史可法,并沒有意識到這一切。
“東虜全是騎兵,我等需以密陣迎敵!”
觀察著遠處的清軍,史可法又命令道。
“再派探馬聯絡黃楊兩位總兵,令他們快速行軍至此,與我一同合圍這股東虜!”
因為黃得功率領的部隊在后方墊后,而楊御潘率領的三萬人馬,仍然遲遲未到,所以他身邊只牟文綬、王憲兩個總兵率領的五萬人馬。在史可法派出信使的同時,又對身邊的將領說道。
“諸位將軍,現在正是大家為我大明立功的時候,只要把這股東虜全殲于此,朝廷幾定不吝惜賞銀……”
只有數千東虜而已!
史可法在心底暗自想道,不過沒來由的,他又想到了堂中懸掛的《正氣歌》,這似乎是不祥之兆,但他隨即又深吸口氣,立于江邊土丘上的他,手按腰間寶劍,盯視著疆場,盡管是第一次置身沙場,但是他倒非常鎮靜,只是在心中頗有些可惜的想到:
“也不知道黃楊兩位總兵離此地有多遠,要是他們能星夜馳來的話,興許能給這股東虜來個內外夾擊,那該多好啊!”
江風吹拂間,天地間似乎靜寂非常,突然,清軍那邊有了動靜!一團團白煙從清軍后方側翼升騰出來,滾滾白煙大有一副要遮天掩日的勢頭。
下一瞬間,炮聲傳來了!
炮聲!
隆隆的炮聲打破了天地間的寧靜!
在炮聲響起時,甚至都不等那些明軍有所反應,數十個黑色的,拳頭大小的鐵彈就呼嘯襲來,鐵彈所驚之處頓時便是一片腥風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