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雙層重甲在過膝深的雪地里行進,本身就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身為牛錄章京的關保,還沒走上百步,就已經累的氣喘吁吁得了,其實,如果不是因為積雪太深的話,他們可能會推著盾車,以抵擋明軍銃炮鉛子。
但是現在,他們卻只能靠身上的雙層重甲抵擋明軍的銃炮鉛子,但是他們的臉上卻全無懼色,關保麾下的兵丁,大都東海女真部落,也就是后世的赫哲人,因為其以大馬哈魚的魚皮為衣,所以明軍往往稱其為“魚皮韃子”,與建州女真相比,這些來黑龍江一帶的生女真,更為野蠻,當然也更為悍勇,甚至不知死亡為何物!按照努爾哈赤的說法——這些生女真皆是力可搏虎的巴圖魯,所以每戰這些悍勇力大的魚皮韃子,都是穿著重甲沖鋒在前,發揮重步兵陷陣的作用。
此時,同樣也是如此,率領千余生女真的關保,不時的用滿洲話吆喝著。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打過長壕,皇上會重重有賞,重賞立即激起眾人的斗志,讓他們變得亢奮起來。他們當兵打仗可不是為了什么皇帝。況且他們本身就是被建州女真征服的。之所以會為建州女真沖鋒陷陣,正是因為皇帝的賞賜對于他們這些窮慣了的生女真來說,無異于天降橫財,哪怕就是只有幾匹布,也會讓家里的女人們高興上一兩個月,要是再有幾件首飾那自然就更好了。
當然,每一次皇帝的賞賜都是非常豐厚的,所以盡管他們是被征服的,但是他們也樂意為皇帝打仗,畢竟打仗意味著更多的財富,更多的賞賜!
手提十幾斤重的鐵斧,那魯喘著粗氣,盯著前方的長壕,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沖過去,斬盡壕后的明狗。然后拿著皇帝賞的錢子、布匹回家。女人和孩子們可都在等著呢!
那魯盯著明軍,同樣明軍也在盯著他們。不僅僅有步兵在盯著他們,盯著他們的還有炮兵。
在長達十二里的塹壕間,除了有上百個九斤山地榴彈炮的炮位之外,還有近五十門十八斤野戰炮,它的射程遠,威力大,所以被布置在后方夯土炮臺上,起著中堅威懾的作用。
當建奴跳出長壕的時候,炮臺上的炮手們立即發現了他們的動靜,于是立即為射擊作起了準備。
“他們來了!”
炮手們激動的喊叫著,在他們為開炮作著最后準備的時候,炮臺上的炮長用望遠鏡盯著建奴,盯著他們附近的一些石塊,那些足足有千斤大小的石塊,都是特意隔在戰場上的,每隔百米都有一塊,標注了縱深兩千米的距離。
其實,那些叫嚷著殺出來的建奴,壓根就不知道,明軍塹壕前方縱深兩千米的范圍內,實際上是一個他們精心構建的“屠場”,任何進入這座屠場的獵物,都難逃被屠殺的命運。
“十、十一……定位十三!”
從往望遠鏡里數著石塊,炮長旁邊的助手,立即拿著計算本對照著數字,這些數字相對應著距離,有了距離,自然也就有了炮彈的飛行時間,可以啊延時引信設定的更為標準,然后他大聲喊道。
“距離,十三,引信定時4秒,少鉆一孔!”
在他的喊聲中,炮手用錐子在木質錐形信管4秒的刻度上方鉆出一個小孔,小孔露出了些許火藥。所謂的少鉆,也就是網上多鉆一個針孔。縮短延時后不到四秒。
在炮手將木信管塞進炮彈后,整裝的炮彈就被塞進了炮膛內,片刻后隨著一聲令下,炮手點著引火繩。
伴隨著一聲轟鳴,炮臺淹沒在一團白色的煙霧中。數里外的多鐸等人能夠清楚的看到明軍長壕后方噴出的煙霧。
他們的紅衣大炮開火了!
“既沒有盾車,又不是密集步陣,紅衣炮發炮又有何用?”
多鐸忍不住哼了一聲,紅衣大炮威力強大不假,可也就是只能用來破城,轟陣。像關保那樣松散的陣營,用紅衣炮,根本就是大材小用!
“可不是,看來這德世子,也不過如此嘛!”
幾乎是在他們的話音落下的瞬間,突然,他們詫異的看到空中猛的一下炸出了十幾團煙霧,黑色的、白色的煙霧一團接一團的爆炸。
這是怎么回事?
“殺過去……”
正在埋頭進攻的關保,同樣也看到了明軍后方的炮煙,不過他并沒有感覺到絲毫的畏懼,征戰多年的他,并不是傻子,他像撒豆子似的把人馬散在戰場上,這么散亂的隊形,鳥銃打不準,大炮更轟不準。
頂多也就是砸中一個倒霉蛋罷了!
大約三秒半的時間,足夠關保和他麾下的魚皮韃子想很多,當然那些野蠻成性不知死為何物的魚皮韃子,根本就懶得去想,在他們簡單的思維中,就是殺明人,搶明人,換皇上的賞賜。
他們抬起頭的時候,可以看到炮彈緩緩飛來,因為它飛的很慢,所以還是有機會躲避它的軌跡的,就在這時,那個越來越近的炮彈,突然在空中爆炸了,在炸出一團團黑色、白色的炸煙時。一枚枚的小型鉛彈伴隨著爆炸,猶如天女散花似的的從空中拋灑下來。在炮彈的火藥炸開彈體后,炮彈里裝著的數百枚鉛丸仍然保持著此前的速度飛向前方的敵人,其威力不亞于一發霰彈的抵近射擊。這些直徑17毫米的鉛彈,能夠輕易的將人打成篩子。
這是榴霰彈!
由起爆藥炸開彈體后,內容的彈丸就會保持著此前的速度飛向前方的敵人,其威力不亞于一發霰彈的抵近射擊。不過相比于霰彈較近的射程,榴霰彈卻可以在中遠距離上有效殺傷敵軍,它可根據設定的引信,在目標上空爆炸。在爆炸后成千上萬的鉛彈,就能夠猶如天女散花一樣的向前飛去,這樣的“遠程霰彈”對于步兵來說無疑是最致命的。
實際上,從拿破侖戰爭英國人發明榴霰彈的那天起,在長達百年的時間里,他都是在中遠距離上殺傷效果最好的炮彈,沒有之一,而為了守住這條防線,朱國強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它,當然,它的技術并不復雜,只不過是在鐵殼里裝上鉛彈而已。
這是它第一次用在戰場上,在一馬當先沖在最前方的那魯和他身邊的人,都沒有感覺到危險,畢竟,炸煙離他們還有百步遠,可下一瞬間,他們聽到了像是箭雨似的“啾啾”聲,他們眼巴巴的看著襲來的黑點像雨水一樣,把他們籠罩在其中。
在動能的推動下17毫米的鉛彈,輕易的撕開了他們身上的盔甲,它先是穿透那魯身上的扎甲,然后又穿透了布面甲,已經扭曲變形的鉛彈,瞬間沒入了他的胸膛,撞斷了肋骨頭,然后卡在內臟里。
在被擊中的瞬間,那魯甚至感覺到了鉛彈擊中身體后,在體內的那種灼熱感,就像胸口里放了一塊點著的木炭似的,又熱又痛,然后整個人的雙腿一軟,就倒在了雪地中,血順著盔甲的縫隙流淌了出來。
“啊……”
在他發出慘叫時,血沫從他的嘴唇邊涌了出來,他的肺被打破了,盡管他并不畏懼死亡,但是當死亡來臨的時候,他仍然驚恐的喊叫著,掙扎著,他想抬起手,卻發現手臂已經被打斷了,斷臂處正不斷的涌著血。
在他的身邊,到處都是躺在血泊中的人,盡管在盔甲的保護下與沒有什么破碎的尸體,但是這些人大都是身受重傷,子彈卡在他們的身體內,一點點的奪去他們的性命,鮮血順著盔甲流淌了一地,將潔白的雪染成了紅色,到處都是哭喊著,慘叫著的建奴。
有時候受傷往往比死亡更為可怕,尤其是當人們身受重傷,奄奄一息的時,他們會在那里發出極為凄慘的哀嚎,他們的嚎叫聲對于其他人來說無疑是一種沉重的心理打擊。
不過只是一輪炮擊,兩軍之間的建奴就死傷一片,原本千多人的隊伍,居然一下倒下了去近半數的人。
炮擊并沒有停止!
當然,那些魚皮韃子們同樣也沒有因為身邊的慘叫和死亡停下腳步,甚至于周圍的血腥味兒反而刺激了他們的斗志,讓他們興奮地叫嚷著發起了沖鋒。而在他們沖鋒的時候,在他們的前方半空中,又一次炸出了一團團白色的煙團,在爆炸中,成千上萬的鉛彈呼嘯著,像雨點似的朝著他們的身上砸去。
不過只是瞬間的功夫,又有很多魚皮韃子倒在了地上,倒在了血泊之中。
在炮火的猛烈攻擊下,此時的戰場已經不再像過去那樣,是力量與野蠻縱橫的區域,而是鐵與火的區域,在這片區域之中,通過相對精密的計算,設計,守衛的力量與野蠻,不過只是徒勞的增加一些傷亡而已。
當然,對于身處其中的那些魚皮韃子來說,他們壓根就不知道自己已經一頭闖入了一座死亡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