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要算話,說是雞犬不留,就要雞犬不留!
對于熱蘭遮城中的荷蘭人而言,如是他們聽說了這句話的話一定會硬生生的把大員長官保羅給活活打死。
不過現在,對于活下來的人而言,他們絕沒有什么閑情逸致去考慮這些問題,現在他們的心里只剩下一個念頭——明軍的炮擊什么時候才會結束?
而讓他們失望的是,即便是他們升起了白旗,明軍的炮擊仍然在繼續著,并沒有因為白旗的升起而停止。對于熱蘭遮城里的兩千多荷蘭人而言,面對這樣的炮擊,他們甚至已經絕望了,
“上帝啊,難道你真的拋棄你的子民了?”
在殘破了教堂里神父在那里祈禱著,在周圍被炸碎人長椅邊,到處都是尸體,光滑的地板上濕漉漉的——那是血!是死者的鮮血。
炮彈沒有長眼,并不會因為這里是教堂,而避開這里,對于神父而言,周圍所有的一切都是讓他絕望的。
而身為大員長官的保羅,見到白旗并沒有起到作用,他的心里只剩下一個念頭。
“難道明國人不懂得白旗是什么意思?”
肯定是這樣了,不行,要派人出去。
趁著炮擊停止的空檔躲進要塞臺基內部的保羅,看著面前的大山巖問道。
“你會說明國話嗎?”
“會的!”
一身武士打扮的大山巖,如實的回答道。
大山巖雖然是日本人,同樣也是荷蘭雇傭兵。
其實最初是作為商人的護衛來到這里的,其實早在一個世紀前,日本船商同樣也在這片海域進行貿易,他們持有政府發行的被稱為御朱印的海外出航和貿易的執照,前往大明以及東南亞地區進行貿易。
在包括越南會安、高棉、暹羅以至于巴達維亞、馬尼拉等很多地方,都因而形成了日本人聚集的小城鎮,類似于歐美各地的“唐人街”,在日本人叫做日本人町,在大員鎮,同樣也有一個日本人町。
不過由于德川幕府在一六三六年發布的鎖國令,禁止日本人出海貿易,也禁止在海外的日本人返回日本,這些日本人町最終會消亡于歷史長河中,但現在卻正是海外日本人數量最多時候——日本人町里除了商人、水手以外,還有許多失業的武士,也就是無主浪人,還有許多人是因信仰天主教遭到壓迫的逃難者。
作為浪人的大山巖,為了生存和很多人一樣,成為了荷蘭人的雇傭軍,為荷蘭人討伐周圍的部落。而現在,保羅之所以想到他,是因為他是亞洲人。
“你出城去聯絡一下明國留守何斌,讓他出南斡旋,試探一下明國停火的底線。”
現在,對于保羅而言,唯一的希望就是讓明人留守出面談判了,不過他并不敢派其他的荷蘭人出面,萬一要是在大員鎮被明人殺了怎么辦?而日本人卻是很可靠的,畢竟,他們都是被日本拋棄的孤兒。
很快,身材矮小的大山巖就順著繩索滑下了熱蘭遮城,然后就快步跑到了大員,在“留守衙門”,實際上也就是何斌的家里找到他,可是在見面時,他卻詫異的看到,屋中還有一個明國官員。
他們居然這么光明正大的見面,甚至根本就不必開自己,這要么是自信,要么就是……
就是一開始就算計上你們了!
陳得一笑著眼前的這個人,之前何斌就提到了這些倭人,這些倭人都是無家可歸的人。他們可以為荷蘭人所用,自然也可以為大明所用。
沒想到大山巖居然過來的何斌,倒是笑了起來。
大山巖來的正好!
可是送上門來的機會,對于何斌來說,幾乎是身邊的這位客人,來到剛說上幾句話。他就已經做出了對自己最為有利的選擇。
投靠那位世子爺。
倒不是因為他對鄭家不忠,實在是這邊開出來的條件太好,讓人根本無法拒絕。
大員知縣!
這可是何斌魅以求的官身!有了這個職務,非但可以光宗耀祖,而且是魚躍龍門,從平頭百姓成為朝廷命官。
將來的前途自然也是不可限量,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況且,都是為朝廷辦事,那分什么鄭家,朱家。
在大山巖詫異的功夫,就聽何斌主動介紹道。
“大山君,這位陳參軍,是我大明平虜大將軍府的參軍。”
瞬間,大山巖就有些緊張的朝左右看去,該不是自投羅網吧!但是他還是立即跪下磕頭:
“下國浪人大山巖,拜見天朝參軍大人!”
已經來大員十幾年的大山巖漢語說的倒也麻利,陳得一笑著站起來:
“大山君,快快請起。”
待大山巖起身后,陳得一打量著這個何斌之前介紹過的倭人傭兵隊的頭目。問道。
“大山君來此可是有什么事情嗎?”
大山巖恭敬無比的如實答道:
“下國浪人是奉大員長官之命,請留守大人出面斡旋天朝上國罷兵的。若參軍大人應允,他們愿意獻銀一萬兩白銀作為贖城金。”
“白銀就不要了!”
陳得一的笑容收斂道,
“之前孫提督已經給過他們機會,讓他們出城投降,可是荷蘭人卻負隅頑抗,天兵所至,順者生,逆者亡,那些銀子就留給他們買棺材吧。”
大山巖驚駭的看著這位天朝大人。
天朝大人是要屠城嗎?
看來必定是要屠城了!
作為失去封祿,離開主人家到處流浪的落魄武士,曾經為主公征戰的大山巖對于屠城并不陌生,不過在日本的時候,他站的那邊往往是被屠的一邊,要不是主公戰敗身死,他又怎么可能四處流浪。想到屠城,大山巖立即擔心起城中的三百多個日本人的性命來。
至于什么荷蘭人的性命,和他沒有關系,他們不過就是雇主而已。可是現在日本人也在城里啊。
見大山巖面色煞白,陳得一笑道。
“你不用擔心,此次我等奉大將軍軍命南下,是為了收復此地,驅逐荷夷,只要你們好好在此生活,是不會驅趕你們的。”
“多謝天官不逐之恩,天官仁慈,實在是讓下國浪人感動,只是……”
大山巖拍了一句馬屁,立即說道。
“城中尚有近四百日本人,不知,不知破城后如何打算!”
“提督大人有言在先,人無信而不立,說話要算話,說是雞犬不留,就要雞犬不留!既然他們在城中,那么只有死路一條了!”
大山巖就被嚇得后背冒汗,就這樣……說話算話……內心震撼無比的他,跪地磕頭說:
“還請參軍大人向提督大人求情,饒他們一條性命!”
頓時陳得一就笑了。
“你們想要活命?”
誰又想死?
大山巖點頭道。
“參軍大人,我們都是不能歸返日本的浪人,在這里茍且偷生,不過只是為了活命而已,還請參軍大人饒我等一條性命。”
接著他又跪地磕頭道。
“只要參軍饒命,我等從今以后必定盡心報效大明,請參軍大人為我等美言。”
對于沒有了主公的武士來說,從來就無所謂忠誠,況且他們不過只是一群然后人錢財替人消災的普通人而已,至于忠誠……嗯,他們這個月還沒有領軍餉。
現實總是殘酷的,這一瞬間被荷蘭人認為不會背叛的這些“孤兒們”除了對他們來說最為有利的選擇。
或許他們不過只是一群無家可歸的流浪人,但是,因為他們無家可歸,所以他們才更現實。
“饒你們一條命……”
笑了笑,陳得一說道。
“不是不可以,只是你們準備如何報效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