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江!
當然那么寬的鴨綠江不可能游過去。隨著一聲令下,上千工兵立即忙活著筑建起了浮橋。浮橋的歷史記載以中國為早。《詩經·大雅·大明》記載:“親迎于渭,造舟為梁”,記載周文王姬昌于公元前1184年在渭河架浮橋。
幾千年來,別說是臨時筑建浮橋,在許多地方還有長年累月使用的浮橋,所以對于筑浮橋,國人根本就是輕車熟路,不過只用了半天的功夫,一座由幾十條小船搭載木板組裝而成的浮橋就出現在鴨綠江上,寬達丈許的浮橋橫跨兩岸,盡管根據命令第二天才過江,但是當天就有一鎮騎兵到了對岸,在對岸構建縱深警戒,為大軍過江作掩護。
而與此同時,平虜軍上下都在為過江做著最后的準備,盡管大家都知道,朝鮮是大明的朝鮮,但是對他們而言,朝鮮仍然是異域。
明天就要出征了。坐在帳篷邊,宋老丁有一口沒有一口的抽著煙袋,盡管他是平虜軍的一員,可他和其它人不一樣,他是流民!
流民,對于棄家舍業離開河南老家的他來說,從來沒想到有一天會成為了官軍,他甚至想過自己可能會成為匪寇,看著餓死的媳婦,吃著人肉的時候,他不止一次的想過——只要有帶頭造反,他肯定會跟著造反。
反正橫堅都是死。
死!至少那樣,不至于餓死。
但一路上,卻沒有膽大的帶他們造反,那些膽大的、力強的能不搶他們,就已經是老天保佑了。就那樣吊著命,眼瞧著快餓死時,他帶著兒子進了山東的地界,在安置所里終于吃上了幾頓飽飯。再然后,他就到了工地上,在工地上任勞任怨的干著活。
修路的時候,他沒有工錢,可卻有糧食,糧食足夠他和兒子吃的。幾個月下來,兒子甚至還變胖了些。
而那時候,他和其它人一樣,每天都在那里想著另一件事——去臺灣。
臺灣不同于河南,那里一年到頭雨水充足,就像江南似的,有幾十畝的水田,種上幾十畝稻子,打個一兩百石糧食……
那日子可就舒坦了。
可是現在呢?
突的一下子,他就成了兵。
成了兵!
哪怕是直到現在,他還是覺得有些恍惚,畢竟,是壓根兒就不在他的計劃之中。
“老哥,一年三熟啊!”
突的,旁邊傳來一個聲音,是孫鐵匠。他叫什么名字,他自己都不知道,小時候被人叫“小鐵匠”,長大了,他爹老了,他就成了“孫鐵匠”。
“啊?”
“我聽人說啊,河口城,一年能三熟!”
“什么?”
“河口城啊!”
孫鐵匠咪著眼睛說道。
“從臺灣往南一千里,也就是幾天的水路,然后就到了河口城,咱們世子爺在那天了個新城,比臺灣還好呢,河口、河口,知道什么河口嗎?”
就著宋老丁的煙袋點著煙袋,孫鐵匠樂呵呵的說道。
“河口,就是大河口,到處都是河,那樣的地方還能旱得著?一年能三熟,一畝地能收七八石糧食……”
種種與河口城有關的傳聞,孫鐵匠的口中被道了出來,他也是流民,這些都是在他在安置所、在工地上聽說的。
也正是這些傳聞,讓工地上的流民對“海外的魚米之鄉”充滿了各種想象,那怕是他們習慣了種旱田,但是并不妨礙他們想象著海外的富庶,想像著大米飯管飽、管夠的日子。
那可真是好地方啊!
可是那樣的好地方,不是誰想去就能去的,要排隊、要等上一些日子才能有去那里的船。
他們為什么不再等下去?不還是因為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
“你說將來,咱們要是到了那,種上五十畝地,那日子得多舒坦啊!”
瞧著孫鐵匠的那副模樣,一旁什長伍揚哼了一聲。
“鐵匠,你就做你的白日夢吧!”
“白日夢?怎么就是白日夢了,有人都去過那了……”
孫鐵匠正在辯白時,伍揚用手一拍槍身,然后輕哼道。
“瞧瞧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就是想過那樣的日子,也得先打完仗再說,到時候,那可就是一兩百畝軍田,豈不比你說的那些強?”
“可不是,軍田免賦,軍戶免差,這樣的好事,也就只有咱們平虜軍才有!”
“你們訓練的時候,沒瞧見嘛,那些授田的軍戶,日子過的那是一個舒坦啊。”
“舒坦啥啊,地太多了,根本就種不完。”
一旁立即有人接腔說道。
“種不完?種不完可以種草啊,種草養馬啊,一匹馬能賣好十幾兩銀子呢,家里養個五六匹母馬,一年至少能掙個百十兩銀子,那日子過的,別說是一般人了,就是一般的小財主都比不上!”
在眾人的你一言我一語中,充滿了對于軍田的渴望。
軍田!
對于平虜軍的將士來說,“軍功授田”是很多人戰斗下去理由,他們相信只要打贏仗,就可以按照大將軍的許諾——按軍功授田,畢竟,在此之前,已經有很多人授田了。
當然,這一切要等到戰爭結束之后。
他們并不眼紅那些已經授田的軍戶,畢竟,按平虜軍兵丁“正勇”、“士卒”、“兵士”、“上士”的級別,最低的士勇,只能授一百畝,而上士卻能授田兩百畝,而服役時間和軍功是他們晉升的唯一的標準。
對于讀書人來說,他們夢想著“金鑾殿傳臚唱名”,可是對于軍人來說,他們渴望著“軍功晉級”。
“一百六十畝!”
伍揚用一種頗為得意的語氣說道。
“我是兵士,”
摸著胸甲上大漆兵士標識,他得意道。
“只要再立上幾次功,就能晉級為上士,兩百畝地啊……”
抱著槍,坐在地上,伍揚不禁憧憬起了他的將來。
“兩百畝地,不當差不納糧,到時候,一百畝地種糧食,一百畝地種草,然后再養上幾匹母馬,每年賣公馬、留母馬,等到家里有十幾匹母馬的時候,一年賣馬都得賣個一二百兩銀子。”
對于所有的老兵來說,他們都有屬于自己的期盼,那種期盼是實實在在的,因為他們看到別人已經享受到了那一切,而他們的將來只會更好!
“其實,不養馬也行,養牛也一樣,一樣的掙錢……”
“哎,我說啊,就不要說養什么了,只要咱們打仗立下軍功,然后就有地,有了地,還愁沒有銀子?”
說話的功夫,伍揚了拍了拍宋老丁的肩膀。
“我告訴你啊,我十七歲吃兵糧,前后跟了五六個總兵,也就是咱們世子爺拿咱們當人看,別的不說,就是沖著咱們在平虜軍沒有被克扣過一文錢的軍餉。這條命就賣給世子爺了,況且,世子爺待咱們是那一個厚道啊!跟著世子爺,肯定沒有錯的。”
看著什長,宋老丁的眼睛睜得很大,他當然知道什長講的這些事,也知道對他們來說,這確實是個好事兒。
可是這樣的好事兒,能輪到他們嗎?宋老丁的心里沒有底。
家國天下!
小人物有人小人物的家國夢,其實,對于他們來說,所思所想的也就不過只是吃飽飯,過上好日子而已……
“夜深了……”
突的伍揚笑了起來。
“明個就過江了,只要再打上幾仗,咱就能升上士了,到時候,就能分更多的田了……”
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他憧憬的看著遠處,他的心里都想的非常簡單,無非就是現在自己好好的拼命,將來世世代代都能過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