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那車上居然有帆,這車上裝帆干什么?”
“冬天平原風大,在車上掛上一張白色的風帆,這樣推起車來又快又省力……”
“呀,他們這是在干什么?”
或許是,因為西娜拉長期身處深宮,也可能是因為印度實在太原始落后,所以沿著工地附近的官道前行時,他就沒見過世面的小孩似的不時驚呼著。而朱國強則耐著性子解釋著。
比如運送軌道、碎石帆車,這種再尋常不過的獨輪帆車,于是在各條通往工地的道路上,隨處可見,這種旱地行舟的景象,對于她來說,總歸還是有些太過驚奇了。
其實,早前朱國強這很好奇,但現在早就習慣了。
來到工地時,正值餉午,草席工棚附近到處都可以看到一隊隊的百姓正排著隊從大鍋里舀出飯來填飽他們的肚子,朱國強站在一旁微笑著看著這一幕,百姓也是很容易滿足的,古代不敢修建大型水利工程,是害怕百姓聚集導致動亂,可如果官府提供口糧的話,還會生出亂子嗎?
“徐大哥,這苦日子總算是到頭了!”
“可不是,明天咱們就能回來了!”
“就是,就是,再他么不用吃發霉的高梁飯了……”
“他么的,良心都讓狗吃了的東西,這東西也就是喂豬的……”
旁邊傳來的話聲,讓朱國強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了。
發霉的!
怎么可能?
眉頭緊鎖著,朱國強吩咐道。
“去,換一碗飯過來看看。”
飯是高粱飯,但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是陣年的高粱飯。
發黑,發灰……
這東西也就是拿來喂豬的!
可問題是……朝廷發下來的糧食,可是白花花的南洋米,也不對,應該是糙米才對,之所以如此倒不是為了省錢。而是因為糙米的維生素含量高,軍隊食用它可以減少腳氣病的發生,雖然口感一般,可總比這陣年高梁米強吧!
怒火中燒間,朱國強冷笑道。
“去,查查,這是怎么回事?”
看著這位皇帝變幻不定的臉色,西娜拉知道,這次必定有人要倒霉了!
“鐵路雖然是由鐵路司修建的,但實際施工中,受限于種種原因,鐵路司負責技術指導,而地方官府按分配丁力名額提供力役,再由鐵路司分配到各個工段,問題就發生在這些工段上,這些工段實際上都是商人投標拍得的,他們承包施工,賺取其中的差價,冬閑的官府提供的力役,加快了鐵路建設速度的同時,也讓他們有了從中余利的空間,盡管扣除了相應的人力成本,但是鐵路司給每個丁力制定的伙食標準是每天1.5斤糙米以及十五文的油菜補貼。包商往往會把糙米換成更便宜的高梁米、玉米等糧食,并且克扣油菜……”
不過只用了兩天的時間,王玉林就把事情調查了個清楚,甚至都不需要動用地方的緹騎,有的事情就是眾所周知的“秘密”。
“奸商!”
朱國強打斷了王玉林的匯報,冷哼道,
“這些奸商這么克扣伙食,地方官府是干什么吃的?還有鐵路司的監工是干什么吃的!他們一個個就眼瞎了嗎?”
“眼瞎?當然不是眼瞎,一個工地上少則有幾千,多則上萬個丁力,一個丁力克扣個十幾文錢,一個冬閑就是上千兩,甚至幾千兩銀子,給他們封上幾個紅包,裝看不見就是了,只要工地上的丁力不挨餓,就不會出亂子,不出亂子,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其實,其中的門道又何止這些,監工與包工頭互相勾結,就是幾百年后,那也是讓人頭痛不已的事情。換成其它人,只要不影響工程質量,或許也就算了,但朱國強的目光一寒,冷笑道。
“總有那么些人,一門心思想要撈銀子。”
冷著臉,朱國強咬牙切齒道。
打從他登基的那天起,一邊固然是制定的很多條條框框,約束大明的官吏,但另一方面也在提高他們的待遇,銀行發行的“憑票即兌”的寶鈔與銀元等值,信用堅挺,收入平空增加幾倍,除此之外,地方官吏還會根據吏部的考核,發放最高六個月的績效獎勵。總之一句話,乾圣朝從來沒有虧待官員,
可他們呢?
“朕這幾年沒殺人,他們一個個的當真是沒了記性了!千里之堤,潰于蟻穴!看來這次朕不殺人是不行了!走,去穎州府!”
“陛下,臣以為此事按律應由都察院負責吧!”
盡管作為御前武官,但王玉林還是繼續低聲勸導。
“朝廷有朝廷的法度,都察院負責監督百官,那自然應該由都察院負責,當初,陛下廢除言官彈劾之權,但卻留都察院主掌監察之職,監督百官,負責反貪調查!要是陛下特旨專懲,又置都察院于何處?”
“你……”
看著王玉林,盡管對于他的勸阻讓人很不舒服,但朱國強笑了笑說道。
“是朕著相了,朕就手書一封給章曠,讓他著手調查吧。”
作為這個帝國的開創者,朱國強無論如何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一手締造起來的大明帝國,被蛀蟲一點點啃得百孔千瘡,然后迅速像崇禎朝廷或者歷朝歷代的朝廷那樣走向毀滅。哪怕是多殺幾個人,那也是無所謂的事情。
但是法律就是法律,有些規則,即便是皇帝也不能帶頭違背。其實,有很多時候,人一心想辦好事,甚至不惜違背規則,最終所有人都會視規則于無物。
章曠是都察御使,都察院是大明的紀委,是專門反貪的機構。讓他去辦這件事,他必定會給自己一個交待。
章曠是忠臣,也是悲臣,歷史上永歷元年,何騰蛟走全州,章曠單獨率親軍千余人,屯白牙市,牽制敵兵南犯之路。當時永歷皇帝在武岡,劉承不能發援兵支持。
內心悲憤的他最終只能絕食明志。在將終時,召門生部將,出酒相飲為別,命小胥拊拍板,從枕上悲歌,令座客和之,聲益哀厲。板闋,和者歇,驚視章曠,已薨矣……
不過現在,他卻是乾圣朝的都察院左都御史。
接到陛下的手信時,章曠足足半晌都沒有說話出來。身為都察院左都御史的他,和都督院的同僚們一樣,都是把眼光盯在百官身上,壓根就沒有關心過小吏,至于鐵路工地上的吏員,那更是芝麻大點的吏……壓根就不在他們的注意范圍內啊!
“明志,這可如何是好啊!”
看著包世美,章曠懊惱道。
“這可是失察之罪啊!”
“亡羊補牢,猶未為晚!”
包世美冷著臉,咬牙切齒。
“失察如此,皆是我與老師之過,但陛下手書于老師,可見老師期望,所以,老師只管秉公處置就是了,無論是涉及到誰,都必須嚴查!”
包世美的意思他懂,鐵路司,看似只是工部下屬的一個衙門,可實際上,這個衙門里可是有不少人出自濟南,出身于遺族學校,他們算是半個皇家人,要是涉及到他們……
“先看看這件事的水到底有多深吧!”
想了想,章曠又說道。
“有的事情,工部的那些官員他們自己未必清楚,另外,往后咱們的眼睛不能只盯著地方官員和朝中的大員了,普通的小吏,也得盯緊些。咱們先把漏洞堵上,否則,很多事情就在所難免!”
“老師說的對,!”
包世龍深以為然的贊同道。
“現在做,至少比將來做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