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圣十一年秋。
田里的穗子一天一天地黃了起來,謝云安臉上的笑容也是一天多過一天。
家里有一百多畝的田的他,是那個忙啊!補曬簟,修風車,請這個來打禾,邀那個來扎草,一天到晚,他都是忙得笑迷迷的。今年的收成確比往年要好上不少,一百五十多畝田,至少可以收四五十擔谷子。
這可真是好年頭啊!
再過個四五天的功夫,這田里頭就盡是一片金黃了,四五十擔谷子,那可是好幾十兩銀子啊!
“大肉炸好了嗎?可不要誤了活,那些打禾客得吃到大塊的肉,才好好的干活。”
打禾客大都是從外地過來的,每年的秋初總有一批這樣的人來:挑著簡單的兩件行李,三五一伙地在鄉間穿來穿去,專門替人家打禾割稻子,工錢并不算多,但是要吃一點兒較好的東西。
白米飯不說,還要配上大肉。
每年到了這個時候,就是謝云安最心痛的時候,叫這么幾個幫工實在是不劃算啊!工錢之外,一大碗一大碗的白米飯,一塊塊的大肉,都給那些打禾客吃進肚里去了。讓人瞧著都看得眼紅。
哎,說到底,還是家里的人丁少,要兒媳婦爭氣,連生幾個兒子,等他們長大了就再不用叫打禾客了,自己動手也就差不多了。
不過眼下,就是再心痛,也得請打禾客,不請,誰來收谷子?
不過今年似乎和往年不同,往年打禾客自己就找上門來了,今年怎么到現在,打禾客還沒上門?
心里疑惑著,謝云安瞧著自家的谷子早已黃熟得滾滾的,再不打下來,就會一粒粒地自行掉落。
“這幫打禾客,可真是沒規矩。”
嘴上罵上,謝云安只好跑到大堤上去叫外幫打禾客。
等他到了大堤上,才瞧著像他一樣來尋打禾客的人可真不少,好不容易碰到一伙,還不等他開口,就被旁人加價請走了。
這是咋回事?
本來一天一百文的工錢,硬生生的漲到了一百五十文,就這都等不到。
“加錢,加工錢,一百八十文!”
急得心里冒出火來的謝云安,加了三十文工錢后,終于請來報四個打禾客,前后兩天的功夫,田終于已經打完,平白比往年多差了十幾兩銀子作打禾工錢的的謝云安,心里是那個堵啊。雖然多打了幾十擔谷子。
可是這心里頭不痛快啊。
類似的事情,一年多過一年。
在報紙上看到過,家人的信里也看到過。
在工部任職的戴蒼,在收到鄉人寄來的信時,沉默了良久。怎么會這樣?
“歸根到底,還是越來越多的百姓移民海外啊!人少了啊。”
放下了信,戴蒼自言自語道。
作為朝廷官員的他,當然知道這兩年的“移民潮”確實讓不少地方佃農、長工大量流失,但沒有誰能阻擋這一切,畢竟,這是皇帝倡導的,可該怎么辦?
“過去江南的種田講究精耕細作,為什么這樣?因為地少人多,這樣能提高產量。可是現在許多勞力遠走海外,勞力貴了,怎么辦?一是在用大牲口代替人,二就是要改良農具。”
面對好友的詢問,魯言答道。
“我在遼東任職時,遼東的軍戶,一戶可以耕種百畝良田!”
“這個小弟聽說過,一戶百畝,小弟請兄臺過來,就是想問問這件事,這一戶人家,怎么就種百畝良田了?”
戴蒼疑惑道。
“遼東的軍戶與關內不同,關內的軍戶可以招佃農、長工,遼東那邊只能靠自己,所以他們就只能大牲口,就是養馬,用馬耕田,用馬耕田比用牛更快,甚至要快上好幾倍,再加上他們用的鐵犁,就是那種雙輪雙鏵鐵犁,別瞧它有幾百斤重,而且用兩至三匹馬才能拖拉耕田,可是問題是速度快,一百畝地,兩三天的功夫就犁完了,除了雙輪雙鏵鐵犁之外,他們還有……”
魯言認真的介紹著遼東軍戶的耕種農具,那些農具都是朱國強用另一邊帶來的圖紙生產的,都是簡單的畜力農具,通過與騾馬的配合解決了遼東軍戶的耕種問題。
不過盡管如此,那些農具仍然沒有普遍傳播開,因為需要大量的畜力,不是每個地方,都能夠提供充足的畜力。
“關鍵還是大牲口啊!”
良久戴倉才說道。
“在南直隸,養馬不好養不說,就是水牛,一家一戶能有一頭水牛,就已經不錯了,一家兩三頭……”
想了想,他又說道。
“絕無可能。況且就是養得起,那種鐵犁也不一定適合咱們,而且打禾收谷,都離不開人,即便是種下去了,收的時候怎么辦?”
面對好友的疑惑,魯言笑道。
“那就想辦法了,指不定可以設計一種機器,代替打禾客。”
“用機器代替打禾客?”
戴倉驚詫道。
“這怎么可能?不用人怎么能打禾收谷?”
“不是說不用人,而是盡量少用人,比如一個人,用機器頂三四個,甚至十幾個、幾十個人。”
“這怎么可能?”
自飲了一杯酒,魯言笑道。
“怎么不可能?你去過紡紗廠,那蒸汽紡紗機一臺機器可是能頂上千人,你說,擱過去,你能想到嗎?機器可以紡紗,為什么機器不能打禾收谷呢?”
“這不一樣!”
戴倉反駁道。
“原本這紡紗就要用紡車……”
“原本……往前再數一兩千年,可不一定有紡車。”
魯言笑道。
“你瞧吧,往后這去海外的人只會越來越多,到時候,勞力只會越來越少,佃農、長工們都走了,這些田誰來種?誰來打禾收谷?誰來插秧?要是不想辦法弄出機器來辦這些事情,要不然,北方不說,江南的田地非得都擱荒不可,沒有了佃農、長工,這田誰來種啊。”
“這,這可能嗎?”
戴倉驚詫道。
“怎么不可能,反正有南洋米呢!況且,走的都是少地無地的佃農、長工,還有很多尋常百姓留在這,但是你我之家呢?”
好友的反問,讓戴倉傻了眼,戴家那也是良田千畝啊。
要是沒人種,這田成了什么?
這,這可怎么辦?
“承化,也就是這兩年有夷女婚配而已,將來這陣風過去,自然也就結束了。”
“可是風一起,什么時候能停下來誰也說不準,即便是沒有夷女,但是有夷女啊!有地總是會有人過去的。”
這一夜,戴倉整整一宿都沒睡。他想了很多,直到黎明前,一夜未睡的他,眼前突然一亮,立即寫了一份。“請制機器疏”。
古往今來,大臣的一道奏折可能改變很多事情,但是皇帝的一封旨意卻可以改變一個國家。在戴倉上疏時,他沒有想到他的奏折會引起什么樣的后果。
但是很快,皇帝就頒布詔書,宣布設立機器獎金,任何人只要設計出革新意義的機器,非但可以得到皇家專許權的保護,而且還可以獲得從1000兩到50000兩的獎勵。
機器的范圍并不局限于某類,其涵蓋了從工業到農業以及交通、軍事等各個方面,基本上,就相當于一部“機器鼓勵法”,就是告訴世人,只要你研究出一臺具備實用價值的機器,就可以獲得一筆不菲的獎金。
這個法案會給大明帶來什么樣的改變?
別說是戴倉,就是作為始作俑者的朱國強,也無法預料,畢竟,在他看來,這不過只是為了推動人們投身科學的熱情。
“從今以后,書中肯定是有黃金屋了!”
看著報紙上刊載的詔書內容,朱國強頗為得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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