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孩子挨打是一回事,親眼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眼睜睜看著孩子挨打,她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無動于衷。
一行人等了一刻鐘,夫子才說下學。
剛出門,就看到板著臉的黃家人,瞬間,僵住了。
“姜娘子,你們這是?”
“今兒恰好有時間,給孩子送點吃食,”姜暖說著,把提前給夫子備好的東西遞過去,“孩子頑劣,給夫子添麻煩了。”
夫子并沒有接東西,嘆口氣說,“姜娘子,請隨老夫來。”
學堂內,小胖在給小四上藥。
“胖子,輕點,”黃小四呲著牙開口,“好疼。”
“已經很輕,”黃毅沒好氣地開口,“我以為你該習慣的。”
反正,他們倆總是一個接一個挨打,都別想逃過。
兩人說著話,突然聽到一個聲音。
“小四,你受苦了。”
“大哥,”黃小四下意識把手藏在背后,“你怎么來了?”
“二哥、三哥,你們全來了?”黃毅伸著脖子往外面望,“娘呢,沒來?”
“娘也來了,”黃老二回答,“被夫子叫去一邊了。”
聞言,兩人神情大變。
少頃,黃小四郁悶地問,“大哥,你們,什么時候來的?”
“已經有一段時間。”
“都看到了?”小四的語氣更低。
全學堂看著自己被打已經夠丟人,家里人居然也看到了。
老天爺,怎么會這么巧!
這次丟人丟到家里,娘肯定很失望。
可是,他真找不到自己錯在哪里。
分明是夫子故意刁難!
若不是束脩花的自己銀子,他可能早就不受這鳥氣了。
“看到了,”黃小三摸摸自己弟弟的腦袋,“先別委屈,娘應該有所打算。”
他就是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另一邊,夫子帶姜暖走到空曠處,才開口,“姜娘子,方才的事你看到了?”
“嗯。”
“你會不會覺得老夫很過分?”
“心疼孩子是真的,過分倒不覺得,”姜暖并沒直接說出自己心里的感受,“夫子這么做,應該自有道理。”
“姜娘子果然深明大義,”夫子贊賞地看一眼姜暖后,緩緩開口,“黃坤和黃毅二子,天資過人,但缺陷很大。”
“黃坤此子,機靈有余厚重不足,總是賣弄聰明,須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自以為聰明的人總是走不長久。”
“黃毅此子,性格堅毅,行事穩妥,但,心思陰暗,過于極端,缺少君子之德。”
聞言,姜暖默了。
夫子還是挺負責的。
短短幾天就把兩人的性格摸得差不多。
沉默良久,姜暖開口,“夫子的意思是?”
“唉,”夫子長嘆一聲,“為師者,不僅要傳道授業,更要教習弟子如何做人,否則空有天資,卻也難步入官途。”
“夫子一番苦心。”姜暖行了一禮,“妾身拜謝。”
“無需如此,”夫子擺擺手,“他們即是我的學生,老夫就該為他們打算。”
夫子解釋完,徑直離開。
他說這么多,也是怕被人誤解。
畢竟,兩人確實是讀書的好苗子,多加教習,必然能成材。
若是因為家里舍不得孩子吃苦而阻攔,那就可惜了。
夫子走后,姜暖找到兩個兒子。
“知道你們為什么老是挨打不?”
“不知道,”黃小四皺著鼻子開口,“夫子故意刁難人,無論怎么做都是錯。”
“小胖,你呢?”
“我也不知道,”黃毅摸著鼻子開口,“可能看我們不順眼吧。”
他都已經打算好,傍晚下學就套麻袋揍人,誰知家里人今天剛好過來。
如果夫子挨揍,不用猜也知道跟自己和小四脫不了關系。
算了,先等等,過段時間再說。
“錯在不自知,”姜暖認真教導,“所謂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他是你們的人生導師,而不是敵人。”
“娘,你沒開玩笑?”黃小四伸出自己的手,“你看看兒子的手,已經腫的拿不住筆,真的不是敵人?”
確定不是想毀了自己?
黃毅雖然沒說話,眼神卻讓人輕易看出他的贊同。
“娘以前也沒少打你吧,你覺得娘也是敵人?”
“這怎么能一樣,”黃小四撇著嘴開口,“娘是為了兒子好。”
“你能這樣想娘為何不能如此想夫子?”姜暖語重心長地開口,“人與人的相處中,不僅需要用眼看,還需要用心感受。”
“我就是用心感受才得出結論,”黃小四郁悶地開口,“夫子就是看不慣我們倆。”
因為之前跟娘學了一段日子,即使入學完,他們倆的成績也稱的上拔尖。
明明是佼佼者,卻挨打最多,他絞盡腦汁都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得罪了夫子才受到這樣的對待。
“可有不教授你們學問?”
“不曾。”
“可有不給你們解惑?”
“不曾。”
“可有故意壓低你們考核成績?”
“你們看,”姜暖攤手,“夫子確實做到了為師者的本分。”
“可他打人,老是打人!”黃小四憤憤不平地開口。
“所以,我說你們錯在不自知。”姜暖解釋,“為娘早就告誡你們別耍小聰明,不聽,這下受教訓了!”
“娘,才不是這樣,”黃小四把腳下的石子踢開才開口,“夫子讓我練字,我寫好交給他,他說我不夠認真,讓我釋義,無論回不回答,是否正確,他都能找出錯誤。”
“夫子說的錯處,你覺得沒道理?”
“不全是,有些有道理,有些沒有。”
“舉個例子讓娘聽聽。”
“就今天,他讓我釋義有田不耕倉廩虛,有書不讀子孫愚;倉廩虛兮歲月乏,子孫愚兮禮儀梳,我說不知道,夫子教訓說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
“你真的不知道?”
“知道,但我不想回答,”黃小四郁悶地開口,“我上次回答,釋義對了,還是照樣挨打。”
“夫子怎么說?”
聞言,黃小四尷尬地摸著鼻子開口,“說我一知半解不自知,反而洋洋得意。”
“后來呢?”
“后來,夫子講的跟我說的也差不多。”
“有一點不一樣,”黃毅開口,“夫子點明了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