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勸說,”古大夫臉色微寒,“圣上若來,便讓他來,老夫不會避讓。”
“就知道您會這樣說,”劉之遠頗為無奈,“算了,徒兒好些年沒侍奉過您,索性多待一些日子。”
“爹,你要留下來?”劉玉竹瞪大眼睛問,“太醫暑怎么辦?”
他怎么不知道老頭子還有這么任性的時候?
太后兩年前駕崩,圣上又不在宮圍,太醫暑能有什么事?
這孩子,抓藥抓久了,腦子都不靈光。
或許,是時候讓他回京城了,小地方缺少靈氣,越待越呆。
“也好,”古大夫點點頭,“正好改改你那一身的臭毛病。”
平安縣雖然小,卻人杰地靈,大徒弟多待一段時間也好,沾沾這里的靈氣,洗洗身上的陰暗。
富貴窩待久了,看什么都不對勁,做什么都要揣摩好幾層有的沒的,不醒醒神,永遠都不會認識到:不知不覺中,自己早就被潛移默化。
“師公,”劉玉竹忌憚地看一眼親爹,“要不要再考慮考慮?”
他感覺自己的苦日子要來了。
“規矩,”劉之遠冷冷地瞥一眼兒子,“劉家的規矩呢?”
這才多久,居然敢如此放肆,敢給親爹上眼藥,家里規矩都給忘了?再待下去能行?
冷哼一聲,劉之遠不滿地看著兒子,一如往日懲罰,“去把《本草綱要》抄寫一遍,不抄完不許吃晚飯。”
“放肆!”古大夫寒著臉斥責,“這里是豫南,別把京城的那一套搬到這,想要耍威風,回你的京城去。”
《本草綱要》多少字心里沒數?抄到半夜才能抄完,晚飯怎么辦?
他不會做飯,指望君子遠庖廚的大徒弟,大家一起餓死算了。
“師父,”劉之遠愣了,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惹自家師父生氣,“玉竹不對,我這當爹的還不能教導?”
“他不對,你就是對了?”古大夫指指桌子,“玉竹去抄書,你來洗碗洗鍋收拾桌子,然后做晚飯?”
本來感動不已的小學徒聽到這話,瞬間,呆萌地看著古大夫。
他以為自家師公要給自己撐腰,結果卻……
果然,他就是打雜的命。
生氣地鼓鼓臉,認命地開口,“師公說的對,孫兒這就收拾桌子。”
說完,動作麻利地收拾起來。
劉之遠眼睜睜地看著兒子把碗筷收掉,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燒。
他嚴重懷疑這崽子故意報復。
從京城到豫南,騎了兩天馬,也就昨天中午在驛站吃了一頓,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
來到這又一直說話,還沒顧上吃飯……
“玉竹這孩子,”劉之遠握緊拳頭,“真是越來越不懂事!”
“我看你才是,”古大夫臉色突變,“再沒事找事,回你的京城去。”
“師父,您不用總慣著他,他已經不小了。”
“并沒有,是你太苛刻!”
盡管不怎么受待見,劉之遠還是咬著牙留在藥鋪,小小的藥鋪,表面如往日一般平靜,內里卻悄然改變。
祭完祖之后,黃家口的人又開始忙活起來。
忙碌的日子,沒有多少空閑留給傷悲和祭奠。
黃老爹把村里的西瓜地全查看一遍,臉上的笑容壓都壓不住,“今年的寒瓜好,長的旺,也沒幾個死苗,說不準真能得個三五百斤。”
“確實不錯,”黃石笑得很滿足,“真能得三五百斤,大家伙今年的口糧都不用愁了。”
“寒瓜苗嬌嫩,還以為要補苗,難怪丫丫沒說這事。”
黃老爹嘖嘖稱奇,他就沒見過這么壯的苗,只死了廖廖幾棵,長的也結實,昨兒剛栽下去,今兒就扎了根,比直接撒種子長的還深。
“經過一遭又一遭的事,”黃石一臉感慨,“丫丫在村里的影響力,已經不是咱們能比的。”
“是啊,”黃老爹一臉認同,“以前她說麥子太稠會減產,大家伙都認為她在胡說,現在呢,一個個冒著雨去拔麥苗。”
已經掛穗的麥苗,一個月多就能收糧,說拔就拔,沒一點猶豫,這讓黃老爹很震驚。
小年輕也就算了,三四十歲的漢子跟著摻和,就不怕打不到糧食?
兒媳婦幾個月的折騰,比自己努力一輩子還有用,這點,讓黃老爹有點受傷。
“是啊,”黃石搖搖頭,“一個個跟瘋了似的。”新八一m.x81zw
“不說這些了,咱們倆也去拔麥苗。”
“爹,”黃石郁悶了,“你跟著湊什么熱鬧?”
“哪里是湊熱鬧,”黃老爹直指前方,“看看那是誰?小川他們那么倔,還不是把地里麥苗拔了。”
“真的哎,”黃石眺望遠方,“丫丫也在,走,我們看看他們。”
細雨下,姜暖撐著油紙傘,看著勞作中的兒子,沉浸在自己的心神中。
夏收后,黃家口的人一般種粟米和高粱,這兩種東西好種,是大半人家的主食,少數會種大豆喂養畜牲。
然而,姜暖卻覺得種這樣做,并沒有發揮本身的價值。
但,現在條件有限,一時間,也想不到十全十美的法子。
更確切地說,她沒有想好黃家口以后要走的路。
是主攻花卉、藥材還是生態農業?
亦或是干脆直接打造泛農業化產銷一體?
“娘,”黃老二對著沉浸心神的姜暖喊,“你先回去吧,下雨天別染上風寒。”
“一點微雨,我還沒那么嬌弱,”姜暖搖搖頭,“你繼續忙,不用管我。”
她要好好想想,黃家、黃家口以后的路。
賣酒雖然得銀子快,卻不怎么踏實,這種橫財,拿起來也不安心。
“娘,你在想什么?”謝氏疑惑地問。
她總覺得婆婆有些心神不寧。
“想咱們怎么辦,”姜暖沒有隱瞞,“咱們家日子已經起來了,但是黃家口沒有,姜家村也沒有,娘想用自己的學識,盡一份力。”
她一直夢想著優化糧種讓人填飽肚子,卻一直覺得時機不到,只敢做各種小動作。
這些日子,隨著自己影響力越來越大,姜暖的膽子也越來越肥。
她感覺,是時候把自己的實驗田弄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