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毅其實沒有注意到王磐在盯著等解釋,不過就算沒王磐,他也打算進一步說明一下,他也知道這年頭搞夜襲是件非常不靠譜的事情,別說現在了,就算到了民國時期,統軍將領們也會盡量避免去打夜戰。
而現在剩下的這些臨淄守軍有出城夜襲的條件么?
其實是沒有的。
先不說夜間無法看清旗號,聽不得鼓聲,毫無戰術執行力,光雀蒙眼這關就過不去。
劉毅沉吟一聲,把思路又急速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接著才繼續說道:
“方才說是夜襲,其實這個說法并不準確,與爾等所想的人銜枚、馬摘鈴,偷偷摸摸的去行險襲營不同,本將所言的是舉炬、擺陣,明火執仗的進攻!”
“陣,而戰之!”
正面進攻?
王磐嘴唇翕動了一下,差點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他原本以為劉毅上次劍走偏門連破黃巾數城,弄到諾大的好處,所以這次還是忍不住想要行險,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如果其真打算用手下將士來搏名望,那他必然翻臉阻止。
但問題是,瞧劉毅的意思,居然是正面進攻?
“劉將軍.....既然不是偷襲,何必要費心勞力放在夜間?何不明晨再戰?”
他最終還是沒忍住,猶豫著把心中的疑惑給問了出來。
其實這不是王磐一個人的困惑,夠資格進中軍帳的至少也是個屯長,都是懂兵事的,只不過他們盡管心中存疑,但因為身份地位的差距,沒辦法像王磐那樣能直接問出來罷了。
別說屯長看起來似乎也就是個比兩百石不起眼的小官,但實際上卻是漢軍軍制里面最重要的一環,再向上的軍侯直接跨越到了六百石,比很多小縣的縣長品軼都高,嚴格上來說是屬于將領層級,只負責下令……而下面的隊率僅統領其所屬的五十人,只管聽令執行——至于為什么這樣干,那就不是隊率需要操心的事了。
那么如何把聊聊數語的將令……或者連語都沒有,干脆就是鼓聲旗號轉化成具體的作戰指令下達給手下的率長什長,就很考驗一名屯長的水平了。
所以漢軍正規軍中的屯長,只要是干了一段時間而沒有犯錯被擼下來的,基本上都會具有一定的戰術素養,能稱得上是將領預備役。
其實按照官場中的潛規則,想要成為正規的校尉級以上軍中高層是必須要有屯長級的履職經驗的——這也是以往將門子弟從軍會安排的第一個職務。當然,現在文武還沒很明確的劃分,這種潛規則不僅僅在軍方中有,文官系統中也有,除了極少數特殊情況,絕大部分人想要成為三公級,乃至是九卿級,都需要有郡縣為官的經驗要求。
光就對劉毅有重要影響的幾個三公九卿而言,劉虞,擔任宗正前先做過甘陵國相,楊賜,起步先做了陳倉令,就連何進,擔任大將軍之前也做過潁川太守。
其實也不能叫潛規則,因為很早這種方式就被放在了書面上了,用《韓非子·顯學》里面的話說,就是“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將必發于卒伍。”到了唐代,張九齡甚至就擺在了明面上,要求“不歷州縣,不擬臺省。”干脆將其半制度化。
不過世事無絕對,只要身份地位夠硬,這種潛規則就是個形式罷了,就光劉毅所知,何秩在屯長職位上只待了三天,人還沒到任呢就升為了軍侯,作為當時楊氏繼承人的楊賜,因病就沒去赴任陳倉令,后面也是一路留在了中樞沒再去過郡縣為官。
但說到底那畢竟只是特殊情況。
畢竟就連最頂尖的二代袁術和楊彪在入中樞之前都要干一遍京兆尹——這嚴格上來說也屬于地方官序列。
為什么劉毅一直對何秩心存感激?
正是因為在前期的仕途安排上,何秩幫他把文武兩道的必經職位都安排過了一遍,先是擔任屯長,后轉任縣令,有了這個履歷,后面就可以直接去雒陽,在中樞為官。
何秩原先也是打算這樣幫劉毅安排的,甚至下一個職位都想好了,比千石的光祿勛屬官,太中大夫。
只不過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沒用得上而已,但這個情劉毅是領了的。
話又說回,如果只是王磐一個人的疑問,劉毅還不一定就要當場解釋,但是他只是掃一眼就能看出了,絕大部分的屯長軍候級的中堅階層明顯都有這個困惑,那就有必要好好說明一下了。
畢竟這些人才是真正的執行層面,如果不能讓他們領會戰術意圖,那么很容易出問題。
所以他微微側身,看向這些漢軍的中堅階層,徐徐說道:
“今日一戰的結果,諸位想必都是看在眼里,劉某在這里大膽的說一句...…縱使賊寇尚有數萬眾,然膽氣已喪,軍心已失,想要再度攻城是決計不可能的,諸位以為然否?”
當然是然的!
別說這些有著軍事素養的軍官,就連助戰的游俠兒在今日在城頭上見了黃巾的慘狀,都不認為其還有膽子再敢攻城。
更別提酋徐和還死了。
說句不客氣點的話,如果外面那幫人真有這份能耐,這臨淄城早就破了,也守不到現在。
因此劉毅問完之眾人雖然沒有出聲贊同,但也皆是頷首,一副然也狀。
劉毅等了片刻,見大家都沒異議,就繼續往下說。
“既然城外的賊寇已是無心戀戰,那么其撤退回返便是早晚的事,但以愚之見,賊軍撤離,或許就在明日!”
王磐之覺的劉毅嘴上說著愚見,口中稱著或許,但是語氣沉緩篤定,看起來一副言之鑿鑿的模樣,很明顯言下之意便是城外蛾賊明日就會撤兵。
可雖然知道是猜測,但因為劉毅的神態和語氣,他依舊不由自主的就先信了幾分。
“許是其在入城前抓了賊軍探哨,從中得了消息?
不對!時間對不上……”
王磐思量了片刻,想到了數種可能,但又很快被他排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