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趙率教的窘狀，孫鈐想了想，便開口道：“方大人，能否屏退左右？在下有些話，想單獨跟大人聊聊。”
方逸于是便揮了揮手，幾名侍衛當即匆匆退下，此刻屋中便只剩下方逸和夏允彝，以及趙率教與孫鈐。
“實不相瞞，這點兵力確實有些寒酸，也確實難為方大人了，但是，家父也有難處，后金此次入侵我大明，一路搶關奪寨，勢如破竹，官軍紛紛敗退，皇上十分震怒；
也就方大人打了幾場勝仗，為我軍挽回些許顏面。”
方逸微微一笑，擺了擺手，“孫兄謬贊了，本官也不過是僥幸而已。”
“方大人無需太謙，您給皇上的奏章，家父也看過了，家父對大人評價很高，認為大人對皇太極三個戰略目的的分析，是完全正確的。”孫鈐繼續說道。
“所以，為了破壞皇太極的戰略目的，孫閣老就想到了本官？”方逸很平靜地望著孫鈐，臉色看不出來是怒是喜。
“實不相瞞，在下臨行之時，家父曾單獨對在下面授機宜，說道襲擊敵軍輜重之事，大人可根據戰場上的態勢，相機而行。”
“哦，皇上的旨意不就是如此么？”方逸淡淡說道，隨手拿起案幾上的茶盞來，掀開碗蓋，吹了吹茶盞上的熱氣。
“但家父也說過，此事極難完成，但如果大人能成功的話，他愿在朝堂之上，保舉大人一個四品知府之位，您人才難得，不應被祖制所限。”
方逸突然咳嗽了兩聲，隨即他手忙腳亂地放下茶盞，又拂了拂身上的衣衫，這才有些激動地望向孫鈐，“孫閣老真如此說？”
孫鈐很肯定地點了點頭，“家父說，像方大人這樣的賢臣良將，幾百年也難得再出一個，若是礙于祖制不得為官的話，實在是太可惜了，也是我大明的一大損失。”
“家父的意思，便是方大人與公主成親，也不應退出朝堂，而應該保留此有用之身，留在朝堂上為天下萬民，也為當今皇上，多做一些事。”
方逸聽了，頓時便有些心動。
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留下的祖制，是皇親國戚不得干涉朝政，也不得為官，方逸對此一直耿耿于懷。
雖然其后方逸被天啟帝破格啟用，出任遵化知縣，但這條祖制依舊猶如達摩克利斯之劍一般，懸在他的頭頂，時刻讓他感到威脅。
哪怕方逸官職做得再大，那些反對方逸的官員都可以隨時搬出這條祖制來，用殺人不見血的方式，將方逸逼出朝堂之外。
但如今孫承宗透過孫鈐表態，如果方逸能把破壞敵軍輜重的事情做成，到時他不但會保舉方逸升任知府，還會支持方逸留在朝堂上，不受這條祖制的制約。
要說孫承宗此人，這可是個在大明政壇上響當當的人物，他是天啟帝的老師，也是明末清初的文壇領袖，就連文壇巨擘錢謙益，曾任禮部侍郎，他這么高的地位，在孫承宗面前，也是敬服有加，一直視其為師。
孫承宗在大明官場上威望極高，有這么一個超重量級的人物支持方逸，對方逸將來的政壇之路，非常有幫助。
所以孫鈐一說出支持方逸做官的話，方逸立即就心動了。
倒不是因為方逸是官迷，而是經過這場殘酷的大戰役后，方逸看清了許多，也明白了許多。
一個人有能力固然很好，但也要在適當的位置，才能最好地發揮出他的能力。
就拿這次戰役來說，方逸能力很強，但他的能力只能覆蓋在遵化城這里，對于整個大明的戰局，他既參與不了，也施加不了任何的影響力。
因為方逸官職太低，他現在只是個知縣，能管轄的地方，只有遵化城。
而這次后金入侵給大明朝廷和百姓造成的傷害，讓方逸更加體會到了，只有自己變得更強大，才能去保護更多的人，做更大的事。
所以方逸現在想盡快地身居高位，為朝廷，更為了大明的百姓，多做一些事。
穿越過來混吃等死，可不是方逸的風格！
方逸的神情，立即就被孫鈐看在眼中，孫鈐見狀，不禁心中大定，心想父親果然是慧眼如炬，一眼便看穿了方逸的心思，并針對性地提出了讓對方難以拒絕的條件。
方逸想了半晌，便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隨即他身子后仰，讓自己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椅背上。
“古人云，英雄所見略同，方逸不敢自比英雄，但孫閣老之見解，恰與本官不謀而合！”
“不瞞兩位，其實本官也早已做好了出城迎敵，與敵野戰的準備。”
聽了方逸的話，趙率教與孫鈐兩人頓時便有些吃驚，均是眼睛眨也不眨地望向方逸，面帶疑問之色。
“這三個月來，本官并沒有閑著，本官準備了一窩蜂，震天雷以及一百門虎蹲炮，便是為出城迎敵之事，而提前做的準備。”
孫鈐聽了，心中當即了然，想了想，不禁覺得有些慚愧。
原本以為此人對于權力有種狂熱的熱望，所以當聽到父親保舉他做官時，此人便怦然心動。
但沒想到，自己終究是以小人之心，度對方的君子之腹，孫承宗征戰沙場多年，熏陶之下，孫鈐對于軍中的事務也是十分熟悉。
無論是一窩蜂還是虎蹲炮，都不是一朝一夕能造出來的東西，方逸既如此說，顯然早在自己父親與皇上定計之前，面前這位笑容溫和的遵化知縣，便已下定了，以手頭幾千人馬，出城前去截擊敵軍大軍，破壞敵軍輜重的決心！
念及此處，孫鈐不禁悚然而驚！
此人目光之長遠，心志之堅定，魄力之強橫，實在是孫鈐平生罕見！
孫鈐自忖，僅僅以此人這種敢于挑戰強大敵軍的狠辣勁頭，便完全不遜于自己的父親，甚至猶有過之！
“原來大人早有準備？”一旁的趙率教，禁不住開口問道。
方逸點了點頭，“本官早在三月之前，便已組建了一支四百人的炮營，裝備武器為一百門虎蹲炮，所有的火炮都有炮車，可隨時拉到城外，與敵軍交戰。”
孫鈐聽了，頓時心中最后的一點懷疑之情，也已消散。
虎蹲炮在大明官軍中，最常用在守城中，若是守城，則完全沒有必要增加成本，給火炮配上炮車。
方逸既然說所有火炮都配有炮車，那顯然他對于出城襲擊敵軍，心中是早有預案！
想到這里，孫鈐不禁心中一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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