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第252章告別</h3>
于大壯通知于休休去唐家的時候,她還有些詫異。
自從那次和唐緒寧吵架離開,她再沒有踏足過唐家一步,爸爸也沒有勉強過她,從不會讓她不舒服。
今天她不去,于大壯再三要求:“你唐叔和湯阿姨昨天離婚了,讓我們過去吃一頓飯。算是見證,也算是告別。去吧啊,坐一坐。給爸爸個面子。”
告別?
于休休想著這兩個字,坐上于大壯的汽車,沿著上次走過的路,進入唐家的小區,在那幾個保安嚴肅的登記和審查時,于休休有些恍惚。
就像是曾經走過的路又走了一遍,回到了故事的最初。
只不過,這次是來認真告別的。
有些場景,似曾經歷,又似是夢。
這種感覺很神奇。
今天是湯麗樺的生日。
于休休以為她會請很多客人,熱熱鬧鬧地為她慶生。
她一向高調,享受站在人群中間,被人艷羨的感覺,那才是她的style。
然而那幢偌大的別墅,空蕩蕩的屋子,全然不是這么回事。
他們家只有衛思良一個客人——當然,如果她也算是客人的話。
唐家三口都很沉默,滿屋奢華的裝修襯得他們臉色灰暗。這不是一種正常的過生日狀態。按古時的說法,臉色蒼白,印堂發黑,明顯氣運不佳。
于家的到來,打破了這種沉默的僵局。
唐文驥恢復笑容,一如往常,熱絡又周到。
“老于,苗芮,休休,快過來坐。洲洲呢,怎么沒來?”
于大壯:“現在住校呢。”
“噢對。瞧我這臭德性,老是覺得洲洲還在念中學呢,一轉眼,都大學了。”
幾個人寒暄著,湯麗樺默默站起來,瞄了他們一眼,“我去廚房,看看什么時候開飯。”
她語氣平和,連語速都比往常緩慢一些,有種有氣無力的感覺。
于休休坐下來前,特地看了看她的背影,目光微惻。
她認識湯麗樺已經十幾年了。
第一次見面,她還在于家村念小學。
那時湯麗樺跟著唐文驥回于家村,可謂意氣風發,風光無兩。
隨后的這些年,她一直是高高在上的,驕傲的,活得得意的一個女人。夫榮妻貴,她從來沒讓自己這般落魄。
她的改變,也就這兩三年。
于休休現在回憶,恍覺,湯阿姨的改變,或者是從唐叔變心開始吧?
女性的感覺極是敏銳,哪怕最開始沒有證據指向唐叔出軌,但是他外面有了人,在家里的態度,對妻子的態度,肯定會有所改變。
那么最先感受到這種變化的人,就是她。
有苦說不出,一個家庭婦女,壓力可想而知。
于休休看著她剛染的頭發,微拘的背,突然就討厭不起她來了。
一個幾十歲的老人了,她何苦計較過往?
釋然了,她人就舒服多了,就當是走親戚。
可是唐緒寧不這么想,在他心里,這是一個和他有關系的女人。
這個關系的追溯,常讓他覺得酸澀又難堪,每每看到于休休就不能自持,想沖過去抱住她,狠狠親一回。又或者,狠狠打一頓?
他很矛盾,那雙眼睛就像帶了毒似的,時不時落在她身上,絲毫看不到衛思良的小哀怨。
于休休叉著水果,聽于大壯和唐文驥聊天,渾然不覺他的存在。
苗芮肘她,低下頭來八卦。
“緒寧跟那個小妖精,又在一起了?”
于休休一怔,莞爾:“唐緒寧說,他們現在的關系是……朋友?”
“我呸!”苗芮小聲說著,又特地湊到她的耳邊,“父子倆一樣渣,敢做不敢認。”
于休休差點嗆住。
她偷偷豎個大拇指,“母后實在。”
苗芮瞥一眼唐文驥,又拉了拉女兒,“我突然覺得湯麗樺怪可憐。不知道她這是怎么了,突然想開,同意離了?”
于休休皺著眉頭,生怕別人聽見,朝她搖頭。
“別管別人家的事了。我們吃了飯就走。”
“嗯。”
苗芮說不管了,低下頭就跟幾個閨蜜朋友狂發消息,一起八卦。
一直到開飯,湯麗樺出來叫人。
吃飯的時候,唐文驥要了酒,于大壯借口要開車,想要躲過去,被唐文驥阻止。
“休休又不是不會開車?實在不濟,讓緒寧送你。老于,今天情況特殊,你得陪兄弟。”
于大壯打個呵呵,不好再拒絕。
唐文驥平常話很少,今天很不一樣。
他推心置腹,全然沒有把于家當外人,也沒有避諱他最近的尷尬處境。說完,還當著眾人,朝湯麗樺慎重地舉起杯子,紅著眼睛說。
“今天,我要感謝麗樺,謝謝你肯放我一碼。”
他說著,躬了躬身,一飲而盡。
湯麗樺冷冷看著他:“你是說離婚,讓你和小三雙宿雙飛嗎?”
唐文驥一怔,苦笑,“當然不是。我感謝你,放棄舉報,給我一條生路。”
一個生活了幾十年的女人,如果孜孜不倦的要告她的男人,這個男人是很難翻身的,事情鬧大,不管他本身屬于什么性質,都不會有好結果。
這次,唐文驥已經做好了破罐子破摔的準備,認為湯麗樺會一告到底,和他魚死網破了,她卻突然松了口。
不僅同意離婚,還親自去組織上解釋。
實名舉報的是她,匿名舉報的也是她。她說,很多材料都是她偽造的,因為懷疑唐文驥出軌,她為了給自己留一條后路,早早就做好了戰斗的準備,所以她的材料才會那么齊全。但實際上,全都是她利用夫妻之便,故意陷害。
她承認了錯誤,甚至表示愿意接受法律的制裁。
這個反轉讓人始料不及。
唐文驥也很意外,到底夫妻一場,他很是唏噓。
“雖說現在咱們不是夫妻了,但我們還是緒寧的父母,比親人更親。往后你有什么困難,盡管開口,我能幫的,一定幫,咱們還像往常那樣,一家人。”
他又對湯麗樺舉起了杯子。
湯麗樺嘴唇動一下,冷笑著,沒有舉杯。
“不用說得這么好聽,我不是為了你。”
說著,她突然就紅了雙眼,“我是為了我兒子。我不想他受你牽連,受你影響。有一個你這樣的父親,他也不光彩。事情要是鬧大,對他沒有好處。”
她抬了抬下巴,高傲地盯住唐文驥。
“要感謝,就感謝你兒子吧。”
唐文驥舉杯的手,無處安放。
氣氛突然尷尬。
于大壯看一眼,伸手與他碰了下。
“老唐,我們喝,我們喝。”
撮一口,他話多了些,“你倆啊,這輩子就是冤家,這打打鬧鬧的,也大半輩子了。唉,人到了這歲數,有啥想不開的呢?后半輩子,甭管是什么關系,但肯定不能是仇人。一日夫妻百日恩,對不對?”
苗芮越聽他說,眉頭越皺得緊。
到最后,她實在聽不下去了,瞪他一眼。
“不會說話,你就閉嘴。”
于大壯打個呵呵,“好好好,我不說了,我不說了。”
湯麗樺看著他,眼光倏地轉向苗芮,“我這輩子最羨慕的人就是你,你知道嗎?”
“嗯?”
苗芮怔一下,老實地點頭。
“我知道呀。”
湯麗樺:……
一切的優越感,在她面前蕩然無存。
就連她小心隱藏的遮羞布,也被揭開。
湯麗樺看著她,良久無言。
苗芮卻是嘆了一聲,“你也別多想。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緣法。你看看我,前半輩子跟著老于,沒少吃苦吧?我們窮得叮當響的日子,你可是見證人。所以啊,沒有誰比誰更好,只有,誰比誰更懂得珍惜。”
湯麗樺笑了下,反常地沒有反駁她。
“吃菜。”
這么久以來,于休休第一次和唐家人愉快地用完了一餐。
而且,整個用餐過程,沒有人提起不開心的事情。只是唐文驥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向于休休報名去旅游。
“我最近是個閑人,好不容易有機會,也想出去走走。”
于休休瞥他一眼,又看了看唐緒寧,“這個……還是得問問霍仲南?”
唐緒寧說:“你沒看到他在群里說的話嗎?他很歡迎我,以及我的家人。”
“噢。”
于休休抬抬眉。
“那你們是幾個人呢?回頭把個人信息發我一下。這兩天必須把人員定下來了。”
唐文驥哈哈大笑,“沒有問題。”
于休休沒有想到,他是認真地要去旅行,而且,還熱情地邀請了湯麗樺,只不過,被湯麗樺無情地拒絕了。
真是奇怪的一餐。
回到家里,于休休還反應不過來。
“真是事事如棋局局新。他們家,我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苗芮拿著手機坐在她的旁邊,瞥她一眼,眉心蹙緊。
“你劉姨說,湯麗樺好像得了癌。肝癌。晚期了,這次住院查出來的。這事兒,就她兩個閨蜜知道,還瞞著唐緒寧和唐文驥的,不讓說。”
于休休調頭看她,一臉震驚。
肝癌的死亡率眾所周知。
這就是她放唐文驥一馬的原因嗎?
于休休鼻子突然一酸,“怪不得,請我們去吃飯,說是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