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頓了片刻,淡淡地看了陳氏一眼,見陳氏雖說有些若有所思,神色間依然還有些不以為然,不由在暗自嘆了口氣。
有些抱歉地看了吳氏一眼,林婉決定還是再下一劑猛藥,拿出陳氏最在意的東西來說事:“人人都知道阿奶有三位極為爭氣的孫子,年紀輕輕便有了舉人功名。
可是阿奶你想過沒有,如果沒有強有力的支持,寒門子弟要出頭該有多難?”
說到這里,林婉便察覺到陳氏臉上的表情變了,于是也不再繼續說下去。
她是真的不愿意對著葉家人如此的咄咄逼人,而且也得給陳氏一個消化的過程。
震南侯府雖說只是個侯爵,表面上也算不上大虞國的頂尖勛貴,可是震南侯府的男人武有林修武、林文杰和林鴻運三代將領,文有林文博和林鴻飛父子狀元,還有林鴻宇、林鴻軒等讀書郎,更有如蛛網一樣的姻親。
林婉覺得陳氏雖說心胸窄了些,心思也多了些,卻也算是個明白人,有些事點到為止即可,說太明白了是件極傷顏面的事。
陳氏的確是個明白人,卻也會做糊涂事。
林婉的這番話,葉老爹曾經對她說過不止一次,只是每次讓她消停些日子之后,便能讓她覺得有了新的理由為葉家、為她自己找到所謂的出口。
可是這番話從林婉一個小姑娘嘴里說出來,給陳氏帶來的震撼自然遠勝過葉老爹,更何況林婉的這番話里比葉老爹多了好幾個讓她震驚的點。
首先便是葉清三兄弟的國子監監生名額的來歷,陳氏自然知道葉清三兄弟能入國子監讀書是震南侯府的功勞。
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特別是葉清三兄弟下場便順順利利地考中了舉人,陳氏便膨脹了,覺得就算沒有震南侯府出面,葉清三兄弟也能進國子監,甚至覺得不進國子監,葉清三兄弟也能考中舉人,更沒想過葉清三兄弟能進國子監是林修武舍了他自己的軍功換來的!
其次便是生意上的事,林婉猜得一點兒都沒錯。
在陳氏眼里,并不是有了震南侯府給葉家支持,葉家才能在京城做生意賺大錢,而是震南侯府靠著葉家才有了賺錢的門道。
被林婉直接點破,陳氏的心里是有些茫然的。
無論是在青州府還是來了京城,陳氏總聽人說,葉家的葡萄酒和供水設施在大虞國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供水設施明明是葉湛想出來的,結果葉家只分得二成的紅利。
葡萄酒也是!
震南侯府不過只是出了個葡萄莊并幾個鋪子便分去了七成的收益。
簡直比青州府的林家還要黑!
“清哥兒他們國子監的名額,真的是老侯爺拿自己的軍功換的?”馬車里的三人各有心事,沉默了許久,撩開車窗簾子正往外張望的林婉終于聽到了一個發顫的聲音。
收回目光,放下車窗簾子,回頭正對上吳氏微紅的眼眶,同時也感覺到了陳氏明顯不相信的目光,林婉抿嘴淡淡一笑:“自是真的!這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祖父祖母都不是喜歡拿這種事出來說話的人,婉婉也是前些日子與義母閑聊的時候聽義母說的。”
大虞國雖算不上太平盛世,近十年來卻也沒什么大的戰事,和平年代里武將的軍功極為難得,林修武為了報答葉家對林婉那三年的撫養之恩,卻拿出身上最后的軍功換了葉清三兄弟入國子監讀書的名額。
陳氏與葉老爹夫妻數十年,最是知道葉老爹對改換葉家門楣執念,若是讓葉老爹知道林修武是拿自己的軍功換的監生,那些生意葉家只怕不會拿一分紅利!
還能說震南侯府比青州府的林家黑嗎?
陳氏默默地看著林婉,張了張嘴,還真就有些張不開口了。
林婉只當沒看到陳氏的欲言又止,只小聲與吳氏說起話來:“娘可千萬莫要將這事告訴阿爺!祖父祖母得知義母將這事透露給婉婉之后,特意告誡婉婉不可將事情告訴你們。
今日婉婉有些急躁了,便口不擇言將這事給說了出來。
娘,你和阿奶千萬要替婉婉保密。”
震南侯府為了報答葉家可以做到這種地步,吳氏覺得在這件事上不能聽林婉的話,至少不能瞞著當家人!
“娘,你難道忍心讓婉婉受責備?拜托拜托了!”林婉像是剛反應過來,膩歪在吳氏的懷里小聲懇求著。
“媳婦,咱們就聽婉婉的話,莫讓婉婉為難!”吳氏沉默著,陳氏卻開口表了態,頓了片刻之后又道:“婉婉原諒阿奶之前的狹隘,希望以后婉婉還與今日這般直言不諱。”
對于陳氏前后態度的大轉變,林婉自是喜聞樂見,卻也不覺得只憑今日這一番話便真的能徹底扭轉陳氏的某些想法,不過陳氏能有所轉變總是好的。
馬車上的氣氛漸漸有所回溫,雖說還有些尷尬,卻已經各緩了許多,三人便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起了閑話,便說到了二十日前便匆匆趕回青州府去的林梓墨。
“梓墨也是個可憐的,緊趕忙趕還是沒能看上見林老太君最后一面。”吳氏嘆了口氣道。
林婉不由睜大了眼睛,自林梓墨離開京城,她并沒收到任何消息:“林家老太君去世了?”
“是啊,這是昨日剛收到的,戚莊頭送來的信。”吳氏又嘆了口氣,從懷里拿出一封信遞給林婉。
雖說葉家與青州府的林家合作多年,吳氏對那個林家始終提不起好感。
最初的時候對總是闖禍的林梓墨更是有向分厭惡,只是經過幾年相處之后,吳氏對林梓墨倒是有了幾許慈愛,得知林梓墨沒能見到林老太君最后一眼,少不得替他惋惜。
看到信上寫著林梓墨快馬加鞭趕回青州卻還是晚了一日,林婉難免也替林梓墨惋惜。
不過她更為林梓墨嘆息的是林老太君的離世,耽誤了林梓墨的科舉進度,就算脫孝之后,林梓墨能夠一路順暢地考到京城,也應該趕不上葉深前進的腳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