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翠殿中。
皇帝李忱穿著朱紅常服,坐在主位之上,旁邊皇后昭德,配得一身絳紫色百褶裙,籠袖的月白上衫,也是便裝。
昭德笑語道:“今天官家不是官家,此地也沒有臣子,都是一家人,三位大家、皇侄、還有這位計郎,請隨意些。”
青史三圣各舉杯向皇帝示意以表恭敬,三圣最年輕的,都已經是三百多歲,是杜黃裳,再老一點的上官儀,四百歲,最大的馬周,更是已有將近八百歲。三位都是神境高人。
而被昭德稱為皇侄的,就是楚仙來。
這可并非是胡亂攀親。
青史仙宗,與社稷仙宗,仿佛是借國運而生的兩根巨大藤蔓,一直攀在東勝神洲的大唐王朝之上。
青史仙,是唐朝對抗二十四仙宗的底氣,有青史仙護佑,仙道弟子才不能隨意干涉朝政。
而社稷仙,則是唐朝李氏皇族不被青史仙鵲占鳩巢的底牌,社稷之仙,全部都是李氏皇族之人,從皇族之中遴選,當然,入了仙道,就不能再沾世俗權位,沒這規矩,怕又是災難。
為此,入仙道之皇族,都要改姓。
兩重布置,保證了李氏坐穩皇位,又保證了在皇位上的李氏皇族,都是凡夫俗子,不然一個不死的君王,千萬年的王朝,容易再生出上古時商紂之禍。
楚仙來便是德王李嶧之子,十六歲時顯現謫仙轉世之異兆,入社稷仙宗,改為‘仙來’之名,被授與社稷仙宗鎮派之寶,萬里河山鎮。
而今天八月十五。
楚仙來帶著另外一位存世謫仙,共同赴宴,便是天家,也覺得殊榮,召喚青史三圣擺宴相迎。
畢竟這東勝神洲,還是仙道為主,雖然神木斷、天地絕,但任都不認為,此種絕境會長久。
仙神們早晚有一天會重返塵世的。
酒宴上,就聊到了這里。
“計郎,你乃算籌仙,是天底下最能通曉天機的傳承,又是謫仙之尊,能否為寡人解惑,這天地之變,究竟何時為止?”皇帝李忱向計無量言道。
“對,還有那魔劫之事,卻是從天外而至,為禍四方,若是仙神不歸,這東勝神洲豈不生靈涂炭?”皇后昭德也憂慮言道。
“天外之魔為禍甚深!”三圣之一杜黃裳皺眉言道,“七月末丹青楊宗主死在慈安寺,八月初洛陽白馬寺竺法蘭大師,也疑似為天魔所害,八月初十,白鹿山我派好友李同先生,亦是慘遭毒手,實在可恨!”
“更不提萬法宗、算籌宗之事……”說到這,杜黃裳意識到失言,轉頭向計無量言道,“計仙莫怪,我只是一時失憤失語。”
計無量微微嘆了口氣,也不說話。
“杜圣慎言。”馬周嘆了口氣,“天魔肆虐,唯有仙神可制,我輩亦無他法,而現在絕地通天,只能靜候天機到來。”
“不然。”計無量忽得開口,“我倒是有一個天庭傳下來的法子,可重建神木、再造神洲。”
“計兄?”楚仙來疑惑得瞧向計無量,他怎么不知道這個法子。
“此法需要算籌、萬法、大乘、社稷、福祿、丹青六宗合力。”計無量又言。
“那是……”楚仙來驀地色變,“不行!絕無這種可能!”
“楚兄,你們同為謫仙,難道不知這辦法乃是天庭給的?乃是仙神旨意,有什么不行?你想逆反天罡么?”計無量叱責。
“可那法子明明就是絕地之法,是要等到此世再無可救時,才要載著一批凡人種子,渡過末日的辦法!怎么就能夠重連神木再造神洲了?”
楚仙來反駁:“眼下到了那一步么?二十四仙宗尚存!無論是天外之人、還是異域天魔,都沒把我們逼到絕境吧?”
“還未至絕境?”計無量冷笑,“你藏在皇宮大內,借著天子龍氣遮掩身形,還不是因為怕天外之人找上門來,現在萬法仙宗已然屈服,天魔又封死渡劫成仙之路,這天底下,哪還有半絲希望?”
“……反正不行!”楚仙來被逼得沒話說,只是郁悶坐下,倒了一杯酒,灌進肚子里。
“皇侄,莫吵莫吵。”皇帝李忱勸架,“那法子若是可用,試上一試也無妨吧?畢竟是天庭的旨意。”
“皇叔,你不知道。”楚仙來嘆氣,“那法子是要毀掉萬里山河鎮的……”
“絕不可能!”三圣之一的杜黃裳,聞之色變,“萬里山河鎮上寄存著大唐萬里江山,龍脈國運,一旦損毀,社稷將傾,天子將崩!”
啊?皇帝皇后聞之色變。
“計郎,我與官人待你如一家,你可莫存著壞我大唐江山的念頭來此啊!”昭德皇后皺眉言道。
計無量連喝三杯酒,忽得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在在太液湖上激起一圈圈的漣漪。
“爾也配為謫仙?”
“貪戀皇家權勢,舍不得一件天機至寶,忍看黎民蒼生陷入天外之魔劫難之中?”
計無量笑后一卷袖子,手指點著楚仙來。
又點向青史三圣。
“青史三圣?不過是青史三蟲,寄居在江山氣運之上,沉迷于文武小道,爾等可知仙道無情,什么李家王朝,等吾重整神洲之時,換上一家又如何?”
再看向皇帝夫妻。
“蟲豸之輩。”
就這四個字,連個金丹都不是,比蟲子還低級。
“你……!”青史三圣出離憤怒,年齡最小,脾氣最烈的杜黃裳,猛得一頓酒杯,杯中之酒,化做一瀑飛劍,就沖向了計無量,便是謫仙,也不能這么折辱他們青史仙宗。
說到底,什么謫仙,不就是個下界的天仙么?等老子歷九劫,也能飛升上天,說不定直接名列玉冊,比你官職還高,裝什么中山狼!
“不知死活。”
計無量一展袍袖,忽得天上圓月下墜,墜在了他的懷中,又迅速擴大,重新變成一輪皎月,將其身形護在內中,那酒劍冰瀑,擊在這輪皎月之光上,宛如沖進了火焰中,瞬間化為飛灰。
“……一握天機?!”楚仙來倒是見多識廣,也是謫仙的傳承,帶給他的一些知識,見著計無量的模樣,失聲驚呼。
“你用周天星斗大陣渡過散仙劫了?怎么可能?沒有真仙相助,不可能在虛空中寫成道印!而且域外天魔高懸世外,渡劫必然入魔……”
又想到一個可能,楚仙來悚然色變,他盯著計無量,一字一句的說:“你是借天魔之力,虛空書印,你……已入魔?!”
而林沖,早在楚仙來口出吐出一個‘吾’字的時候,就通知許君虎。
“要不就別來了,來了也只能收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