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內活下來的群臣擦了擦額頭的汗，心中松了一口氣。
面面相覷一番后，便也向皇帝告退。
許久之后，等大殿里安靜下來，皇帝的面孔籠罩在陰影之中，這才惡狠狠罵道：“妖僧！”
普渡慈航就算是妖，但平日里至少對他恭恭敬敬！
這個法海，又是個什么東西？仗著有幾分神通，如此肆無忌憚，還相當護國法師？他也配！
旁邊的太監瑟瑟發抖，不敢出聲。
又是一番沉默。
良久，他才再次開口，情緒已經平穩了下來：“派一隊人，去把金山寺的和尚都綁來，讓他們注意不要暴露了身份。”
皇帝面色陰寒無比，停頓了一會，補充道：“等等，讓那幾位供奉也跟著去，免得這妖僧在金山寺留了什么后手。”
至于為什么不直接對付法海……
幾個供奉雖然有些許能耐，但說到底不過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想讓他們拼命就有些異想天開了。
連普渡慈航他們都懶得招惹，更別說能將其斬殺的法海了。
……
出了宮門，法海沒有回頭也知道另外兩人跟在身后，他腳步放緩，等二人跟上來后，不等他們說話便先開口了，意味深長道：“世俗的權柄與虛名讓你們下跪，但我，希望你們能站起來。”
皇帝與自己間，二人都做出了讓法海滿意的選擇，所以，他不在乎稍微透露些內心的想法。
“民眾總是愚昧且無知，想要開啟民智，絕非一朝一夕能辦到的事，在這種情況下，一國之興衰全依賴掌權者是否英明。”
法海平靜道：“顯然，如今的皇帝并非明君，否則也不會被普渡慈航蠱惑，弄得天下民不聊生。”
看到二人張口欲言，法海直接打斷：“在你們開口之前我要問你們一個問題，你們的忠誠，到底是忠于皇權，還是忠于天下黎民蒼生？”
“陛下只是誤信妖孽，不至于如此吧？”
左千戶那個武夫還沒想明白，傅天仇卻已經大概明白法海的意思，忍不住道：“法師，若要改朝換代，恐天下會更加混亂！”
改朝換代？！
左千戶面容大變，下意識否決道：“怎可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大逆不道？逆了誰的道？”法海無所謂的斜了一眼后面的皇宮，“不過，既然你們都覺得如今的天子還有救，那再繼續看下去也行，不過，該做的準備總得做好。”
“如果貿然將天子打殺，天下自然會亂成一鍋粥。”法海神情溫和，循循善誘道：“如果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八成換成些明智之士，天子再‘自愿’禪讓，天下如何亂得起來？”
“哪怕你們現在沒有這個想法，多做一份準備，縱是沒錯的。”
皇帝？倒要看看，誰的謀劃更深了。
雖然左千戶與傅天仇認為天子有心悔改，不過法海可是很清楚這種上位者到底是些什么玩意。
如今的局面，真可謂是人有傷虎意，虎有害人心！
趙公明讓他謀求一份高位官身，護國法師算不算高？
不算也沒關系。
反正，法海可不像另外兩人那么天真。
待分別后。
“大師的說法……”傅天仇神情猶豫了起來，左千戶目光一凝，低聲道：“傅大人，難不成你也有了逆謀之心？”
他態度有些冷淡：“法師乃方外之人，不了解世俗很正常，傅大人你也是？如今陛下已有悔改之心，身為臣子，自當極力輔佐！如此，才不負皇恩浩蕩。”
傅天仇嘆了口氣，解釋道：“我自然不是那種人。即便我們不準備改天換日，但是，總該把如今那幫尸位素餐，蠅營狗茍之輩換下去吧？”
他苦笑道：“有了今日之事，陛下心中會對我們沒有顧慮？會放心將整頓朝綱的權利下放？你信不信，若是大師離開，我們二人恐怕立時就會被抄家問斬！”
他把情況看得很明白，否則，也不會猶豫。
“就算大師還在，若我們不極力爭取，最多落得個告老還鄉辭官養老的下場，千戶大人，你難道放心把朝事交給那幫阿諛奉承之輩？”
左千戶眉頭皺的更緊，思考過后，他不得不承認，傅天仇說的很有道理。
現在的局面，他們不爭不行，而一旦爭了，皇帝就會對他們更加忌憚。
隨后，陷入惡性循環之中。
越是忌憚，他們越要掌握權力。
無權無勢，歷史上那些惹得皇帝忌憚的大臣，哪一個能落得好下場？哪一個不是不得善終？
最終，與陛下鬧翻的那一天遲早會到來。
除非當今圣上不計前嫌，真如他所說一樣，誠心悔過。
在客棧休息了一晚，第二天，皇帝的任命便傳達了下來。
法海正盤坐在客房內，便聽到街上一陣嘈雜，推開窗子一看，幾個侍衛和一個穿著宦官服的老太監往這邊走來，太監雙手捧著一道圣旨。
宣旨的太監來了。
世道再亂，這里終究是天子腳下，哪怕江湖中人，心中對皇權的敬畏也比起其他地方要高許多。
一時間，客棧內鴉雀無聲，客棧掌柜小跑著來到老太監面前，滿臉堆笑：“這位公公，您這是？”
老太監沒有回話，快速用目光掃視了一圈客棧，卻并未發現昨日那兇神惡煞的僧人，只好轉過頭向掌柜問道：“你們這里昨日入住的高僧在哪？”
高僧？
掌柜的面露疑惑，他們這兒，哪來什么高僧？
在他印象中，能被宮中之人稱作高僧的，起碼得七八十了吧？所以，完全沒有想到法海這二十多歲的和尚。
這時，從樓上傳來噠噠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客棧內極為明顯，一下子就將眾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一個面容俊朗，一身純白僧袍，帶著股不染紅塵意味的年輕和尚從樓上走了下來。
“見過國師。”
本來吧，甭管宣旨的是誰，只要取出圣旨，代表的便是人間身份最為尊貴的那人，接旨的人哪怕不下跪，至少也得彎下腰，高舉雙手，小心翼翼的接過。
結果，現在變成了老太監低著頭，恭恭敬敬的雙手奉上，而和尚卻只是隨手拿過，便揣在了懷中，毫無尊敬之意，看的眾人驚訝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