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果山。
猴子腳踏七色祥云，站在半空怔然出神，他現在站的位置……恰好就是李靖先前所在的地方。
新月皎皎，老牛沉默了一會兒，不知從哪里掏出個酒壺喝了一大口。
酒很醇，也很烈，順著老牛的嘴角流了下來。
“喝吧。”老牛把酒壺遞了過去，猴子的表情似哭似笑，
“你說，我都已經乖乖的隨著師傅去取經了，他們為什么還不放過我呢。”
猴子接過酒壺，咕嘟咕嘟喝著，烈酒入喉，卻澆不滅他心中的悲涼。
“就算不放過我，有什么，不能沖著我來的，欺負一群小猴子，算什么英雄？神，就這？”
老牛還是很沉默，什么都沒有說，只是靜靜地站在猴子的身邊。
將心比心，如果紅孩兒如果鐵扇公主都沒了，他也不清楚自己會作出怎么樣的反應。
猴子的眉毛耷拉著，整張臉上的毛都擠到了一起，哪怕穿著威風凜凜的鎧甲，也難掩蓋他一身頹唐氣息。
他又喝了一口酒，眼里眸光閃爍，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還是自顧自的喝著酒。
一壺酒很快就被喝光了。
猴子隨手把酒壺一扔，慢慢向那只剩廢墟的花果山走去，步子很沉重，仿佛有千萬斤擔子壓在肩頭一樣。
一陣微風刮來，吹動猴子臉上的毛發，還帶來了一股濃濃的焦臭味，但猴子像是鼻子失靈了一般，什么都聞不到，只是眼神有些空洞的望著那躺了一地的尸體。
“猴子。”
老牛猶豫了一下，深深的嘆了口氣，還是走上前，一巴掌拍了上去。
換做以前，兄弟歸兄弟，你削我頭皮那肯定不能忍，猴子早就爆發了，可現在，他只是一個踉蹌，連頭都沒有回，直勾勾的看著身前。
“猴子！”
老牛又喝了一聲，這次的語氣重了許多。
“什么？”
茫然回頭，眼睛睜得大大的，卻沒有一點焦距。
老牛驚訝的發現，猴子眼里好像有些水漬。
石猴也會哭嗎？
楊戩擔心自己除了掌心的三尖兩刃刀外，身后空無一物，可是猴子，現在已經空無一物了啊。
那些一個個用崇拜眼神喊著大王的猴子，都沒了。
那綠意盎然的花果山，現在丑的讓人不敢相信，漫山遍野的鮮花沒了，清泉溪流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沒有半點生機的焦土。
老牛的呼吸粗重了許多，他手一揮，那根混鐵棍就出現在了手里，上前一把拽住猴子的胳膊，怒喝道：“猴子，你難道就不想復仇嗎！花果山毀了，猴群沒了，你就準備這樣讓兇手看笑話？”
老牛氣勢昂揚，“拿起你的棍子，五百年前，你連天宮都敢鬧，你現在在怕什么！”
那張桀驁的臉，與曾經的猴子如出一轍。
“是啊。我在怕什么。花果山都沒了，我還有什么好怕的？”
猴子喃喃的說著，眼神逐漸聚焦。
“我還有什么好怕的？我還有什么好怕的？我還有什么好怕的！”
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復著這句話，語氣從最初的絕望到讓人心疼，慢慢轉變成一股沖天殺機。
金箍棒躍然于掌心，猴子的眼神變了，從茫然無措，變成了殺意凜然。
花果山沒了，那他頭上的金箍，也沒了。
所以，他再也不用顧慮什么了。
哪怕再被壓在山下五百年，五千年，甚至五萬年，他也要讓那些毀了花果山的仙神付出代價！
猴子對著眼前的尸體鄭重的拜了下去，起身，輕聲道：“別急，你們的大王回來了，很快，很快那些毀了花果山的神就會來陪你們了。”
說完，他轉過身，嘴角慢慢上揚了起來，看似在笑，但老牛分明看到猴子眼里歇斯底里的瘋狂。
“牛哥，這事兒吧，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好好取經，回頭老婆孩子熱炕頭，犯不著再因為我做出一些蠢事，到時候回頭我可真沒臉見嫂子了啊。”
猴子笑著道。
“害，死猴子，你要不說這話就算了，說了，我還怎么好意思不去？”
老牛愁眉苦臉的說道：“當大哥，總得有當大哥的樣子，對吧？你叫我一聲牛哥，我丟下你不管，你覺著，說得過去嗎？”
猶豫嗎？猶豫。
糾結嗎？也挺糾結的。
不過吧，真要老牛眼睜睜看著猴子一個人去天庭，他心里怎么都過意不去。
嘿，不就是鬧天宮嘛，誰沒鬧過不是？五百年前那場瘋，而今他不依舊過的好好的？
這么一想，老牛就覺得心里舒服了許多。
南天門的景色很美，云濤陣陣，星辰萬點，再遠些，還有懸浮在半空中的若水，隱約泛著毫光。
不過吧，再美的風景，看久了，也就那么一回事兒。
鎮守在南天門的魔家四將現在就是這種感覺。
廣目天王魔禮壽靠坐在南天門前，一手抱著紫金花狐貂，另一只手順了順它的毛，無趣道：“這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啊。”
凡人羨長生，可只有他們這種長生久視的仙神才知道，一塵不變的生活究竟有多么令人厭煩。
也不能這么說，可能只是他們煩，畢竟他們只是天庭底層的神仙，要是換成了別的，不說玉皇大帝這天地之主，就說他們的將軍托塔天王，生活也是愜意無比，還有閑工夫認干女兒。
不過聽說，那干女兒好像被猴子打死了？
魔禮青也跟著抱怨道：“是啊，也不知道這南天門到底有什么好守的，難道還有妖怪敢打上天庭不成？話說回來，要是真有那種大妖，留咱哥幾個在這兒也沒屁用啊。”
就好比五百年前，不管孫悟空又或者牛魔王，哪個是他們能對付的了的？
說話時，多聞天王魔禮海神情微動，他好像看到有兩股妖氣在往南天門趕來？應該是錯覺吧。魔禮海揉了揉眼睛后，那妖氣卻離得越來越近！
“何妨妖魔，竟敢擅闖南天門，還不速速止步！”
顧不得閑聊，魔禮海取下背后的碧玉琵琶抱在胸前，厲聲喝道。
妖氣沖天，風云變色。
映入四大天王眼簾的，是一根仿佛要捅到三十三天之上的棍子，整天蔽日般打了下來！
“不好！”
魔禮紅瞳孔劇烈收縮，這根棍子，五百年前他見過！
而且，印象深刻！
“先拿你們收賬！”
一道桀驁而又狂暴的聲音響起，浩蕩無比，如雷云翻騰，那座巍峨矗立的南天門都在聲浪下微微顫動。
一滾落下！
這一棍，蘊含了猴子心中的暴怒，蘊含了深藏五百年的狂傲，狠狠砸落在南天門上！
咔嚓……
聲音很輕，但卻讓四大天王心緒大亂，在他們驚恐的眼神中，南天門上……出現了一道裂紋！
這裂紋猶如蛛網密布，一點一點開始擴散，接著，轟然崩碎！
如意金箍棒再無阻攔，如雷霆萬鈞般落在四大天王身上！
浩大恢宏的力量一瞬間就將四大天王的身體打碎，他們萬萬沒想到會在今天遭劫，不是說這猴子去西天取經了嗎？不是說可以慢慢磨滅他心氣嗎？為什么還是一如既往地暴戾！
整個仙界震動。
猴子能夠感覺到，在南天門深處，有無數道目光正看著他，但他非但沒有絲毫畏懼，甚至還用手里的金箍棒斜指著，嘴角高高揚起，目中殺意凜然：“神？滾出來，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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