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狼狽的猴子,真的是他們的大王嗎?
他們的大王可是美猴王,齊天大圣啊,怎么可能會這么落魄,甚至,淪落到跪地祈饒的地步了?
小猴子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錯,不過么,認個錯也沒什么。
可現實往往沒有他們想的那么容易。
“你們知道錯了?那有什么用。你們的大王似乎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不然,為什么還不下跪?”
猴子的膝蓋微微有些彎曲。
這次,老牛沒有開口,因為他臉上同樣滿是掙扎的神情。
但猴子的膝蓋,終究沒有徹底彎下去,因為,一只厚實的手掌落在了他的背后,將他攙扶住了。
他詫異的回過頭,卻見到一雙溫和的眸子。
“教徒不嚴,讓諸位見笑了,我這便帶回去好生管教。”
那雙眸子的主人沒有看猴子,而是很客氣的對著李靖微笑道。
猴子眼眶突然更紅了。
“大師,你這是什么意思?”
李靖皺眉,冷聲道:“這兩個妖孽犯下滔天大禍,一句帶回去管教,就完了?”
“不然呢?”
法海詫異,隨后看著李靖的掌心有恍然的神色流露,“哦對了,還有這群小猴子,李天王,什么時候準備放他們去投胎?”
“放他們投胎?”
李靖很認真的打量了幾眼法海,倏而笑了起來,“大師,你莫不是在開玩笑?這笑話,可不好笑。”
他聲音徒然一厲,指著身后大半嘴角溢血的仙家:“藐視威嚴神權,打傷天庭神將,還將這浩瀚仙闕打得一片狼藉,大師,你的意思是帶回去管教一二,就算了?”
“唉。”
法海嘆息一聲,輕輕拍了拍猴子的肩膀,語氣有些抱怨:“你看,這事兒整的,要不你道個歉?”
猴子咬牙切齒的望著李靖手里的小猴子魂魄,道歉?如果道個歉,李靖會放過他們,那這歉,道幾聲又何妨?
可顯然李靖不會。
看到猴子的模樣,法海再度嘆息,轉過頭,對著李靖道:“猴子不肯道歉,我這個做師傅的,替他道個歉,總行了吧?”
“大師,我給你面子,你現在退去,我可以既往不咎,當你沒出現過,希望你不要讓我難做。”
李靖臉色漠然。
“也罷也罷。”
法海搖頭,忽然,禪杖瞬息就出現在了李靖握著小猴子的那只手臂上猛然砸落,這時候,他的暴喝聲才在那滿天神佛耳邊響起:“難做?那就不要做了!”
小猴子們魂魄飄落,猴子眼疾手快的沖上前一把托住。
“大王!”
小猴子們再度嘰嘰喳喳的吵鬧了起來,一個兩個都是副沒心沒肺的模樣,全然忘記了先前在地獄折磨時的痛苦與被李靖抓住時的忐忑。
“沒事了。”猴子的眼神罕見的柔和。
云端之上,傷痕累累的老牛與猴子互相攙扶,身前,則是眉宇昂揚氣機冷冽的法海,手握禪杖,斜指諸神:“因為所謂的臉面死不低頭,永遠認識不到自己的錯誤。”
法海再度開口,平靜中透著一種舍我其誰的氣魄,“既然你們那么喜歡高高在上,那我就把你們打落神壇,倒要看看到時候,還有多少人能一如今日般驕傲。”
天庭的仙闕毀了,花果山沒有毀?
仙神死傷無數,那花果山漫山遍野生靈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
李靖一只手臂軟趴趴的貼著腰間盔甲,臉上的震怒完全不加掩飾。
這就是如來佛祖千挑萬選出來的慈悲為懷的取經人?跟那幾個徒弟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桀驁張揚,無法無天!
就在法海話音落下的瞬間,一聲蒼龍怒吼震天動地,龍嘯聲攝人心魄,虛空中,一條火龍盤旋飛舞,隨后纏繞在法海的身上,龍目中殺機畢露,緊盯托塔天王李靖。
“一口一個妖孽,徒弟是妖孽,那我作為師傅,算什么?我看你根本沒把我放在眼里!”
法海語氣鏗鏘,每一個字都如利刃,刺在李靖的胸口。
接著,面對諸天神佛,他毅然決然的揮出了禪杖!
轟!!
禪杖上金光萬丈,光氣機就令虛空震動。
下一刻,伴隨著破空聲,禪杖落下,不止李靖,在法海身前的諸神齊齊噴出大口鮮血,包括那個天庭戰神,三壇會海大神,哪吒!
“你也要反天嗎!”
由于并非只針對他一人,所以李靖現在還有力氣出聲。
“反天?若天庭諸神都是你這般狗一樣的東西,反了又如何!”
法海的回應霸道異常,禪杖再度緩緩揚起。
“你要做什么!”
李靖倏然一驚,話音剛落,就看到一縷佛光沖天而起,明明應該中正平和的佛力在法海手里卻只余金剛降魔的霸烈!
無形的鋒芒在法海身上涌動,令眼前眾神心悸。
“猴子,打個南天門,有什么意思。”
宏大威嚴的聲音響起,佛光遮天蔽日流轉,幾乎凝成實質,浩瀚偉力轟然鎮落在凌霄寶殿上!
“要打,就打凌霄殿才對。”
九天凝滯。
他,他怎么敢?
諸神啞然失聲,他們終于明白自己最大的錯誤是在哪里了。
難怪,難怪被壓了五百年,也壓不乖老牛與猴子。
讓幾個驚世大妖拜這么個僧人當師傅,還指望磨滅他們心氣,不更狂妄就不錯了!!
始終縈繞在天庭的氤氳仙氣被粉碎成虛無,沒了這些仙氣,天庭的神秘與威嚴也消散大半,這時再看那殘垣斷壁,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孽障!”
從凌霄寶殿上,傳來一聲壓抑著怒火的呵斥。
與此同時,千萬道神光從凌霄寶殿上迸射而出,與那浩瀚無垠的佛輝相互碰撞,湮滅。
“孽障?現在輪到我了?果然,只要不臣服,不管是人是妖都是一個下場。”
那條燃著熊熊火焰的赤龍纏繞在法海身上游動,使得他整個人都顯得熾熱無比,眼里怒意膨發,令人心驚:“既然說我是孽障,那你就出來降妖除魔啊!”
聲音響徹云霄,氣勢絲毫不比那玉皇大帝弱。
這個世界,在見過如來佛祖那尊金身之后,實際上法海覺得自己已經不需要畏懼什么了。
雖然也是大羅,但身為萬佛之祖的如來佛祖境界也不過在六司七元之間。
西方極樂世界,大雷音寺。
在那大雷音寺高臺之上,一座金色蓮臺懸空漂浮,蓮臺之上,端坐著一尊千丈之高的佛陀金身。
而蓮臺下,比丘、羅漢、珈藍、菩薩平行而坐,無有高低。
大佛端坐蓮臺,閉目講經,天花亂墜地涌金蓮,種種異象頻生。
眾羅漢菩薩皆靜聽佛祖禪釋經文,面帶笑容。
忽然,佛陀睜開了雙眼,講經聲為之一頓,沉浸在佛音梵唱中的諸佛菩薩跟著清醒了過來。
片刻后,佛陀一笑,眼露欣喜。
有羅漢恭敬開口:“不知世尊因何而喜?”
“靈山再添一尊佛陀,故而欣喜。”
世尊嘴角含笑。
再添一尊佛陀?
諸佛羅漢皆不解其意,在這靈山之上,佛陀不說成千上萬,數百尊還是湊的出來的。
再加上許多菩薩的實力并不輸尋常佛陀,這有什么值得欣喜的?
但是他們雖有疑惑,卻未多問。
世尊如來緩緩從蓮臺上站起,“那尊新佛或有劫難,待我化解一番。”
普通佛陀不值得他在意,但是,能與他比肩的佛陀就值得了。
本以為那玄奘或有些許神通,但頂多比幾個大妖稍強一線罷了,但現在看來……自己卻是看走眼了。
佛陀金身目光似洞穿了無盡虛空。
整個天地間,能同玉皇大天尊比肩的神人,一只手都數的過來,這等神通者不可能憑空出現,除非是有跟腳的大能轉世,否則哪怕大氣運在身,也需要一步步突破。
像玄奘這種在他眼皮底下成長的,再大的氣運也不可能倏然獲得一身修為。
所以,必然是大能轉世。
那么問題來了,玄奘的前世是哪尊大能?為什么他這個萬佛之祖都看不出一絲痕跡?
也罷也罷,不管前世是誰,反正這輩子玄奘與佛有緣,入我佛門,自當有佛陀庇護。
再鬧下去,狗腦子都要打出來了,不管誰打死了誰,都不好收場。
這妖僧,簡直吃了熊心豹子膽!
千萬年來,有誰敢如此對那個上掌三十六天,下轄七十二地,掌管神、仙、佛、圣、人間、地府的一切事的玉皇大帝如此說話!
“既然說我是孽障,那你就出來降妖除魔啊!”
膽大包天!
李靖身上悚然起了一身冷汗,連手臂的劇痛都顧不上了,他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如果降妖除魔都得玉皇大帝親自出手,那要他們這群仙家有什么用?
“妖僧,還不住口!你難道真要為了這兩個妖孽,犯下滔天大罪?”
李靖身子不住的顫抖著,但依然鼓起勇氣,在其他仙家噤若寒蟬的時候呵斥出聲。
他實力很弱,否則也不會連猴子一棍都接不下。
他睚眥必報,不然也不會有猴子和老牛今日猴子和老牛大鬧天宮的一幕出現。
他不擇手段,花果山的小猴子魂魄在他看來不過是用來制衡猴子的一種籌碼。
可就算李靖有再多缺點,他也依舊是天庭兵馬大元帥,靠的就是這份揣摩上位者心思的本事。
對于那些此時沉默不言的仙家,李靖心里充滿了不屑一顧。
現在不開口,看起來似乎不用面對桀驁的和尚,可問題是,逃過此劫又如何?除非改天換日,否則,事后免不了被清算的那天!
改天換日,可能嗎?
玉皇大帝修持一千七百五十劫,豈會連小小一個妖僧都對付不了?
但李靖算得再多,終究沒算到法海眼里揉不得一絲沙碩,也沒有考慮到,就算,法海真不是玉皇大帝的對手,但碾死他,比碾死一只螞蟻困難不到哪兒去。
聽到李靖的話之后,法海氣勢昂揚,側頭桀驁道:“托塔天王?你那義女一身血煞味,聞起來令人作嘔。花果山的事先不跟你計較,你不是要替那錦毛鼠報仇嗎?來!”
“大威天龍,金剛諸佛,眾神護法,殺!”
一聲厲喝,法海揮掌虛拍,一股森然殺機懾得李靖心頭大駭,“陛下救我!”
凌霄殿上冷哼聲傳出,神光迸射而來,但在那威嚴神芒抵達之前,李靖的身軀已經轟然爆裂,血肉橫飛。
“這點本事,也配在本座面前大放厥詞?”
法海眼神冷厲,眉宇間滿是殺意。
“陳玄奘!”
威嚴氣機震蕩三十六天,滾滾雷音震耳欲聾,從凌霄殿上,玉皇大帝從寶座上邁步而下,走出大殿之門,天地變色,仙音仙霧齊現,似在歡迎他一般:“當朕的面,殺朕臣子,陳玄奘,你想死嗎?”
玉皇大帝震怒,明明說話聲音不是很響,但聲浪卻洞穿層層虛空,一股鋪天蓋地席卷的壓力轟然向著法海落下!
身為三十六天七十二地之主,玉皇大帝之怒既是天怒,天地之間,狂風驟起,雷云匯聚!
轟隆隆!
雷聲與風聲交雜,青色電光遍布,將法海籠罩在其中。
“玉帝?”
法海眸光中透出恣意與狂傲,鬧都鬧了,那他就不在乎再鬧得大一些!
“那就看看,是誰在找死!”
法海站在虛空之上,身上金光奪目,禪杖狠狠一震,氣浪倒卷神雷,有金鐵交鳴聲振聾發聵,宛如天地初開時的一聲巨響,音波如同潮涌,席卷八荒四海!
諸神勃然色變,悶哼一聲,吐出一口逆血,踉蹌著向遠處退去。
所謂神佛,連法海與玉皇大帝攻伐時的余波都無力承受!
與此同時,一個胖乎乎的老和尚正不緊不慢的踏空而行,每一步踏出,便是數千上萬丈的距離,他的身形越來越高,眼看就要這么一步步走上南天門的時候,倏然色變。
“這,打出真火了?”
他身子微微一顫,眸光透過重重云層,看向了凌霄寶殿之前。
老和尚臉上浮現出苦色,再也不復先前閑庭信步的姿態,身形化作流光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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