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戰死的威遠侯,顧芳華黯然點點頭。
然后垂首看了看,自己身上這身染了血的紅衣,準備回去換一件素衣。
等顧芳華換好素衣,摘掉其他頭飾,趕到臨時搭建起來的靈堂,福靈郡主也由魏嬤嬤攙扶著下了馬車,后面還跟著被五花大綁堵著嘴的岳氏。
“姨祖母,威遠侯為國捐軀,您節哀順變。”
福靈郡主顫巍巍的擺擺手,眼中只有靈堂里的那具棺木。蕭靖雖然忤逆了她半輩子,可畢竟是她十月懷胎,辛苦教養長大的獨子。
威遠侯的臉已經擦干凈,重新挽了頭發,帶著锃亮的頭盔,換了身嶄新的盔甲。
如果不是那陰慘慘、青白交加的臉色,仿佛這個威震山海關三十多年的威遠侯,只是在熟睡。
“阿靖!”
福靈郡主心如刀割,雙腿一軟,眼看就要倒下去。還是顧芳華眼疾手快,與魏嬤嬤一起將她攙扶起來。
顧世年拱手道:“郡主娘娘生了一個好兒子,威遠侯為國捐軀,死于大義。我已上書朝廷,定會為威遠侯追封修祠,名垂千古。”
福靈郡主哀慟欲絕,不愿多言語,只垂淚道:“多謝。”
剛被燕少洵換下城樓的蕭磊,快步走了進來,“撲通”跪在福靈郡主面前,磕頭道:“祖母,孫兒不孝,沒能護得父親平安。”
“這不怪你,他都快知天命的人,還不服老,還要親自作戰。阿靖,你這一生,都不聽為娘的話啊!”
福靈郡主越說越傷心,渾濁的老淚縱橫。
“磊兒,你三弟和四弟呢?”
蕭磊抹著眼睛磕頭道:“祖母,三弟比父親早走一步,四弟受了重傷,還昏迷未醒。”
福靈郡主聽說蕭遙安穩,心中大石頭落地,對于蕭勇的死,還是難過,只是不至于痛徹心扉。
正說話,隔壁爆出驚天尖叫,還夾雜著肝腸寸斷的哭聲,卻是岳氏看見了蕭勇的尸體。
短短時日,她連喪兩子,蕭靖又死了,岳氏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生存斗志。趁防守之人沒注意,岳氏往棺木上一撞,當場死亡。
看到被拖出去岳容的尸首,顧芳華也難免有點黯然,忍不住問道:“謝姨呢?她怎么沒有過來?”
這下輪到福靈郡主無法啟齒,還是魏嬤嬤含淚稟道:“回郡主,三日前夫人大限已到,已經駕鶴西去。”
“謝姨死了?”
顧芳華頭有點眩暈,雖然早有準備,可也沒有想到,謝氏死得這樣干凈利索,竟然沒有等到蕭遙再見她一面。
“你們離開沈州時,謝氏就已經撐不住了,就在你們走后第二日,她就走了。是老婆子陪著她,她沒受什么折磨,去得很安詳。”
顧芳華想起謝氏骨瘦如柴的樣子,和藹可親的眼神,溫柔親切的話語。
眼淚再也忍不住,洶涌而下。
“姨祖母,蕭遙受了重傷,受不得刺激。威遠侯的離去,已經讓他悲痛欲絕,謝姨的事,還是等他傷情好一些后,再說吧。”
福靈郡主握住顧芳華的手,哽咽道:“好孩子,你是個好孩子,都聽你的。”
現下敵軍未退,還騰不出人手,將蕭靖父子的尸體運回沈州,只能等老勤國公他們來了,再做打算。
安置好福靈郡主,顧芳華本來想回去看看嬌嬌,卻發現燕長信守在那里,退出來,去了蕭遙房間。
蕭遙還在昏迷中,顧芳華怔怔看著他,想到他轉眼之間父母雙亡,兄弟四人也只剩兩人,一時只能幽幽嘆氣。還好,來時七人皆還活著,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小圓子和小滿子死了,大家帶的暗衛基本都死了,三百御林軍據說還剩下不到五人,都還個個帶傷。
顧芳華想起來時路上的歡聲笑語,一時忍不住潸然淚下。
燕少洵和北安郡王,站在高高的城樓上,看著已經亂成一團的,蒙古和女真營帳,心里解氣不少。
等老國公和燕容凌到了,定要殺將出去,殺了這些蠻夷,為這次死傷的十萬大周將士報仇。
赫舍敏如今真是焦頭爛額,其他蒙古七部和女真聯合起來,質疑他的戰略。
無論他如何解釋,朝廷的大軍不可能這么快來援,城樓上的只是少部分人,都沒有人相信。
這場混亂持續到二十九日中午,大家才商量出一個滿意的方案。
戰事指揮權,交于曾同大周交手無數次的完顏兀術,每部都出一樣多的人馬,等打下山海關,誰搶到什么,就是誰的。
這一次,完顏兀術先派人在城樓下罵戰。
結果他的人,論口才,怎么會是曾經縱橫天涯,鍵盤俠燕少洵的對手,很快被罵得啞口無言,只能又強行攻城。
自從城樓上傳來,草原聯軍又開始攻防戰的消息,顧芳華簡直是度日如年。
“十三,你確定最遲明日,容凌哥哥就能到?”
葉十三心里也無底,不過面上卻信心十足:“當然,依我推算,六皇子今晚就能到。郡主放心,安穩睡上一覺,不會有事的。”
“我怎么睡得著,鐘大哥和嬌嬌,還有蕭遙都身受重傷,就算是我肯帶他們先行離開,也受不住路上顛簸。”
顧芳華心急如焚,城樓上的五千將士,又能守多久?
葉十三敏銳感覺到,顧芳華說起蕭遙,已經和之前不一樣,難免心中有點酸澀。
很快寬慰道:“郡主放心,我都能趕到,何況六皇子?他在京城聽說山海關可能敵襲,他都快急瘋了。”
想到葉十三來得及時,才能保住大家的性命,顧芳華才想起,還沒有好好謝過葉十三。
“葉十三,多謝你。你要是晚來一步,我們幾個一個也活不成。”
葉十三忙退后兩步,避開顧芳華的禮,急道:“郡主不要折煞我,我的人、我的命都是郡主的,說什么謝不謝,這都是本分。”
顧芳華忽略掉,葉十三說我的人、我的命,都是自己的這個說法。
笑道:“你這一趟立的功勞,足以進朝為官,那你是打算我讓二哥舉薦你,還是繼續參加明年春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