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聽到這個秘密，張鴻猜到了不少東西。
但他也沒說話。
不是害怕被滅口，這文明社會也不會滅口。
主要是他知道老人已經精神有點兒恍惚了，就順著老人家往下聽聽就是了。
“來生，我不該派你去斷后的。”
老人雖然神志不太清醒，但說話倒是流暢了不說。
不過后面他就一直重復著這句話。
張鴻無奈，他只好勸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吧，您當時是指戰員，誰來斷后不都是正常的事情嘛。”
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命令，賈申身為指戰員，理所當然要保護好那些離開的半大孩子們。
因此派來生去斷后也沒什么毛病。
雖然這是個必死的任務。
不過張鴻覺得，當時來生肯去，就說明他已經想明白了這一點。
那還有什么好糾結一輩子的。
“可你不是軍人啊......而且我也有私心，我當時只想著要活著回去見老婆孩子......”賈申老爺子胸口劇烈起伏，“來生吶，我對不起你......你帶我走吧，黃泉路上也能做個伴......”
張鴻大概明白了。
不同于一直堅信來生沒死的陸英子奶奶，賈申跟那群當初的半大小子一樣，其實都知道來生肯定已經犧牲了。
他只是過不去自己心里那一關。
因為來生當初并不是主動去斷后的，或者是來生提出過斷后，但賈申出于一時私心就派他去完成這項必死的任務。
而來生也不是軍人。
所以哪怕這幾十年來賈申自己成為戰爭英雄，拿到各種獎章，兒孫滿堂。
他的內心就越內疚。
這說明他其實還是個內心善良正直的人。
只不過人都會有私心，他也被自己的良心折磨了一輩子。
張鴻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有句話說的話，沒有經歷就沒有發言權。
他不是當事人，也不知道那個來生爺爺最后時刻的想法是什么。
是后悔？
是堅定？
還是對賈申的怨恨？
他什么都不知道。
但無論如何，他該做點什么。
看著越來越激動的老爺子，張鴻拍拍他抓著自己右手的手背，輕聲道：“我原諒你了。”
莫名的，老爺子的情緒緩和下去了。
他松開了張鴻的手，閉上了眼。
張鴻趕緊看了眼病床旁的儀器。
心跳脈搏一切正常。
大概是情緒劇烈變化讓老人家累了吧，他是睡著了。
心里嘆了口氣，張鴻替他掩好被角，把老爺子手拿出來放在小腹不讓手腕壓住輸液管。
爾后，他轉身離開病房。
那個來生爺爺原不原諒賈申他張鴻不知道。
但他不能讓自己的努力白費。
無論怎么說，這位都是國家的英雄。
走出病房，面對關切的賈家人，張鴻笑道：“老爺子已經睡著了，我還有事要忙，之后有事您幾位聯系我就行。”
一番寒暄，張鴻帶著在門口的林慕清離開了。
他們事情很多，今晚休息一晚，明天就要聯系梁羅或者劉益守跟孫正幫忙介紹一下電視臺的人。
這部電視劇不要錢送給他們播都行。
但最好還是央視。
這種正能量的宣傳向電視劇，應該問題不大。
等回到酒店自己的房間里，張鴻連著抽了好幾根煙。
他還有一個問題死活想不明白。
為什么賈申老爺子這么堅定的認為自己是來生？
為什么陸英子奶奶他們會對自己這么好？他們簡直一點兒架子都沒有。
這都是張鴻想不明白的問題。
想不明白就問，他掏出手機撥通了老爸的電話。
很快，電話接通了。
“咋了兒子？”
張壕正在京城的家里看著平板上幾個姑娘的照片跟資料。
張鴻老媽劉顏比他看的更認真。
這些姑娘都是這幾年來跟張鴻走的比較近的女孩兒。
其中就有林慕清跟白雪夜，甚至就連《血色芳華》女主角柳夢都有。
不過張壕肯定不會告訴兒子的。
電話那邊的張鴻當然也不知道這件事，他直接就開問了，“爸，我爺爺全名是啥？”
這當然不是跟爺爺不親。
實際上前世他從小就是在爺爺奶奶家長大。
不過對于長輩的姓名他真是從來沒問過。
只記得奶奶叫崔秀蓮，這還是因為有次辦事兒需要戶口本，而第一頁的戶主就是奶奶。
張壕有點兒疑惑問啥他要問他爺爺名字，不過還是給出了答案，“你爺爺叫張落羽，落下的落，羽毛的羽，你問這個干嗎？”
“沒事兒。”張鴻笑笑，“就是最近查到個名字叫來生，應該是七八十年前的名字了，我還以為跟我有關系呢。”
他心里的大石頭放下了。
什么嘛，就說哪有這么巧合的事情。
那陸英子奶奶他們對自己態度和善就只是因為他們性格好，再加上自己有禮貌還有當導演的才華罷了。
他正準備掛掉電話，但老爸的下一句話卻讓他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來生？這名字都好幾十年沒再聽人提起了。”張壕感慨道，“你太爺爺就叫張來生，當初他去東邊兒支教，結果拋妻棄子再也沒回來。
你太奶奶一個大家閨秀只得自己努力養大了我老爸也就是你爺爺，所以這個名字在家里是個禁忌，老爺子不承認自己有個這樣拋妻棄子的父親。怎么了，你從哪兒聽到這名字的？”
張鴻打了個哈哈：“沒事兒，就是隨便聽人提起的，沒事兒我先掛了啊爸。”
掛斷電話后，張鴻掏出煙盒準備掏煙，但煙盒已經空了。
他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里。
沉默半晌，他忽然笑了：“敢情真特么是我自己家的事情，還能這么巧的？”
所以賈申老爺子在意識不清醒下把自己認成了年輕時的張來生，因為那是自己太爺爺。
也是因為爺爺跟老爸結婚生子比較早的原因，所以導致自己實際上輩分比賈戌低了一輩，但年齡只比他小幾歲。
所以陸英子奶奶還有那幾個爺爺才會對自己這么親切。
恐怕看到自己的長相他們就猜到了吧。
所以這也是他們一定要自己來拍這部電視劇的原因。
張鴻從頭捋了一遍。
首先，太爺爺當初去東邊兒支教，想的大概是站穩腳跟之后再把妻、子接過來。
結果剛好撞上扶桑不宣而戰的侵略。
然后遇到了賈申帶著的那群少年兵。
因為是老師，所以覺得自己應該保護這些孩子，于是就沒離開而是留了下來。
也為處在戰亂地區，所以沒時間寫信，畢竟這場戰爭在華國也就只有三個月時間。
在最后撤退斷后的時候，無論是出于自愿還是因為賈申的要求，總之太爺爺留下斷后了，并且永遠留在了那里。
而在老家的太奶奶見他斷了音訊，就以為他拋妻棄子。
而太奶奶雖然是大家閨秀，卻也是個性子堅強獨立的女性，她獨自一人把爺爺撫養長大。
也是因為這一點，爺爺不承認自己的這個父親，一直以為是他拋棄了自己跟張鴻太奶奶。
而京城這邊，陸英子奶奶一直在等著爺爺，賈申老爺子也被自己的良心折磨了六七十年。
然后在小一年前，自己拍了《云落紅塵》，也親自出演了劉叔的《血色芳華》。
因為自己出鏡了，所以那些老人中有人也許是在看電視的時候看到了自己，然后發現自己跟太爺爺張來生長得極像。
而且那部劇里就是拍的那個年代，說不定張鴻的打扮就跟太爺爺當初差不多。
然后，他們找到了自己，想要自己去拍這部以自己太爺爺為原型的電視劇。
結果為了省錢，張鴻自己親自上陣演了劇里的“魏來生”......
所以他們找來自己這個張來生的重孫拍這部電視劇，既是為了讓賈申老爺子斷了執念，也是為了讓張來生的事跡通過自己這個重孫的手告知世人？
那這么說的話，陸英子奶奶肯定早就知道太爺爺已經犧牲在那個時候了，那她竟然還等了六七十年......
還有爺爺的執念。
張鴻做了個決定，他要回趟老家，告訴爺爺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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