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的父親柳大河在柳家村里是茶余飯后經常提起的人物。
柳大河剛出生的時候,他娘徐氏連著做了幾個晚上的噩夢,每天早上醒來都是滿身虛汗。
這一日她早上醒來正對著銅鏡抱怨自己的黑眼圈,大兒子大江氣喘吁吁地跑進來對徐氏道:“娘,不好了,咱家的雞有兩只死掉了。”
徐氏聽了這話,立刻往身上披了件衣裳,顧不得月子里不能吹風的忌諱,小跑著到了雞圈。
她一只雞、一只雞數過去,果然有兩只已經死掉了,另外六只也是焉焉的沒有精神氣。
徐氏現在正在做月子,離不開雞蛋,見一下子就死掉了兩只雞,心里不免有些著急。
她站在雞圈外面發了一會愣,想起自己還在做月子,就慢吞吞地往低矮的堂屋走去。
進了屋子,徐氏無力地躺回床上,耳邊傳來了咯咯的笑聲,她覺得這笑聲很是刺耳。
徐氏轉過頭,見剛出生沒幾天的小兒子正咧著小嘴在笑,看在此時的徐氏眼里覺得這笑格外讓人不舒服。
徐氏心道,難道是這個剛出生的小兒子給她帶來了霉運,她仔細想了想,噩夢好像就是從這個兒子出生的那天開始的。
這天晚上,徐氏同樣又做了一夜的噩夢,第二天一大早醒來,大兒子大江又跑進來,“娘,不好了,咱家的雞全死了。”
八只雞,可是好大一筆錢了,徐氏這次聽到雞死了,也沒心情去雞圈看了,直接趴到枕頭上哭濕了枕頭。
徐氏的丈夫柳全是個疼媳婦的,看到徐氏傷心就勸她道:“孩子她娘,聽說月子里不能流淚,不然眼睛會不好的。”
徐氏掏出帕子擦眼淚,白皙細長的手指襯著粉色的帕子,很是漂亮。
“你以為我想哭呀,你只會說空話,又不會賺錢。”
“八只雞能換好多東西呢,我實在太心疼了。”
柳全賠笑,“你也別太難過了,我回頭把雞都埋了,明年再給你買幾個小雞仔回來養。”
徐氏看向柳全,“咱把雞燉了吃,不不,咱還是把雞拿去鎮上賣了吧,雖然賣不上活雞的價,好歹也能得些錢。”
徐氏剛哭過,眼睛里還帶著水霧,清澈明亮,看得柳全心里柔柔的。
柳全覺得這事不可行,就勸道:
“這些雞可能是得了瘟病,你這些日子沒出門,所以不知道,村里很多人家的雞都死了,這要是拿去賣掉,人家吃出問題來咱們可賠不起。”
又一個漫長的夜晚過去,徐氏再次從噩夢中醒來,大兒子大江又跑到屋里對徐氏道:“娘,不好了,村里人說村里的雞死掉是因為弟弟,這幾個月村里只有弟弟一個新出生的孩子,弟弟帶來了瘟神。”
徐氏轉頭看向小兒子,越看越覺村里人說的有道理,這個小兒子的笑怎么看怎么怪異,可能真是個不祥之人。
于是徐氏把小兒子柳大河挪到了半邊墻漏風的灶房。
柳全忙完農活回到家里,聽徐氏說晚上要讓小兒子睡灶間,有些不忍心,就道:“孩子她娘,這么小的孩子,咱真的讓他睡那漏風的灶間嗎?”
徐氏斜了柳全一眼,“這孩子有些不對頭,他出生之后,咱們村里的雞差不多都死了。”
柳全皺眉,“哪有人嫌棄自己孩子不好的。那些話都是村里人胡說的,你可千萬不要相信。”
徐氏閉著眼睛不再理會柳全,反正家里的事都是她在做主,柳全是不敢違逆她的。
柳全雖然心里不忍,卻不敢把兒子抱回主屋里來。
說來也奇怪,這夜小兒子大河沒在身邊,徐氏居然沒做噩夢,睡了個舒舒服服的覺,早上醒來容光煥發。
她對著銅鏡左看右看,開心地對柳全道:“看吧,果然村里人說的是有些道理的,他離開我身邊,把噩夢都帶走了,你看我今天臉色多好,以后就都讓他睡灶間吧。”
柳全很狗腿,“媳婦,你昨天也很美。”
從這一天起,徐氏不再管小兒子的任何事,不給做衣服,不給吃奶……
再怎么說也是親生兒子,親爹柳全做不到對親生兒子不聞不問,就給柳大河喂米湯,穿其他兒子以前穿的小衣裳。
等柳大河長大些,能自己吃飯了,徐氏也不讓他上飯桌,甚至不讓他出現在自己面前,就怕沾上他會倒霉。
柳全這個做爹的,每餐都盡可能給柳大河留點飯。
于是柳大河天天吃涼飯,甚至有時候吃不到飯,但是長到七歲居然一次也沒生過病。
徐氏更加覺得柳大河絕對是個禍害,其他幾個兒子小時候都生過病,她就沒見過小孩子長到七歲一次病也沒生過的。
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就找人捎口信給娘家的姐姐大徐氏,讓她幫忙想辦法把這個兒子弄走。
大徐氏在鎮上生活,消息靈通,沒過多久就過來柳家村親自給徐氏回話。
大徐氏穿著嶄新的藍底花布衣裳,發髻上還插了一根亮閃閃的銀簪。
徐氏看到大徐氏的打扮就有些心酸。
大徐氏嫁到鎮上有錢人家,每次見到都打扮的很體面。
而她自己卻嫁給了柳全這個窩囊廢,上天真是不公,明明她比姐姐大徐氏長的更漂亮,卻窩在窮山溝溝里吃苦。
大徐氏一見到徐氏,立刻拉著徐氏的手噓寒問暖一番,然后道:“鎮上木工店在招學徒,要九歲以上的男孩子,聽說給五百文呢。”
徐氏聽了很開心:“大河他雖然只有七歲,身子骨卻不錯,個子也不矮,咱們說他九歲也會有人相信的。”
見大徐氏點頭表示贊同,
徐氏熱情地挽住大徐氏的胳膊,臉上露出嬌美的笑容:
“這可真是個好去處,而且有五百文錢,可以給家里幾個孩子一人做身衣裳還有余。”
“姐姐就幫我把大河送去木工店吧,我撿了些雞蛋,姐姐走的時候帶回去給大丫小丫吃。”
大徐氏只生了大丫和小丫兩個女兒,本來想過繼徐氏家的這個小兒子的。
但是每次徐氏都跟她說這個小兒子大河如何如何不吉利,她聽得次數多了,慢慢地就斷了過繼這孩子的念頭。
大徐氏看了眼院子里正在掃地的柳大河,正如徐氏所說個子果然不矮。
大徐氏沒想到天天吃剩飯的孩子卻長得這樣壯實,其實過繼的事還是可以考慮一下的。
徐氏看到姐姐對著小兒子發愣,忙提醒姐姐,“姐,我跟你說,你千萬不要過繼大河,這孩子真的很不祥,我可沒騙你。”
“他一出生我們村的雞就全死光了,他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每天都病焉焉的,噩夢連連,我把他往灶間一放,我的病就好了。”
大徐氏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每次她一動過繼的念頭,妹妹都是這樣一番話,七年了,一成不變,她都能倒背如流了。
一個月之后,徐氏成功地把柳大河送去了鳳凰鎮上的木工店里做學徒。
得了五百個大錢,全家都穿上了新衣裳。
徐氏心里美滋滋的,臉上整日掛著笑,整個人看起來年輕漂亮了許多。
大徐氏過年走動的時候,見到徐氏的變化很是驚訝,就問徐氏道:“妹妹這一年看起來漂亮了不少,是用了什么秘方嗎?”
徐氏笑道:“哪里有什么秘方,村里人能吃飽飯就不錯了,哪能比得上你們鎮上的人。”
大徐氏輕輕捏了把徐氏的臉,“這也沒敷粉啊!瞧瞧,跟剝了殼的雞蛋似的,又白又滑。”
徐氏親昵的抱住大徐氏的胳膊,“姐,我和你說,自從把大河送去了鎮上木工店,我就覺得身子越來越舒坦,村里人都說我變年輕漂亮了。”
“這就證實那孩子果然是個不好的,沒他在身邊克我,我樣樣都好了,嗯,應該就是這個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