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超周圍,怪獸的死亡率越來越高。
死狀也越來越慘不忍睹。
這段記憶的主人,那頭太古異蟲,像是整個族群中的“勇士”,特別靈活和兇猛。
它上躥下跳地躲過了好幾次“死神鐮刀”的揮舞。
然而,僅僅憑借這樣螳臂當車的勇猛,還不足以幫它奪取先登之功。
當一束猩紅射線和一束幽藍射線,同時從左右向它所在的區域橫掃過來時,它再也無處躲閃。
只能眼睜睜看著前方、左右和身后的同伴,一半被烈焰吞噬,一半凍成了冰坨。
孟超只覺周身刺痛,眼前一黑,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死了?”
孟超喃喃自語。
瞬間反應過來,不是他,而是這段記憶的主人,那頭太古異蟲死了。
片刻之后,黑暗里傳來一陣微弱的震顫,他眼前又出現了全新的畫面。
始終貫穿畫面的,是一根布滿了棘刺,如觸手般靈活的長鼻。
鼻子的末端還長著一個巨大的肉瘤,肉瘤表面已經角質化,上面布滿了骨刺,像是棱角分明的流星錘。
長鼻的兩旁,還有兩根沖天而起的獠牙,表面生長著玄奧繁復的天然紋路,在體內靈能的驅動下,能發出超高頻率的震蕩,提升獠牙的破壞力。
無論視角怎么改變,兇悍絕倫的長鼻和獠牙,始終在眼前揮之不去。
孟超這才意識到,這是他的鼻子和獠牙。
不,更準確說,這是另一頭類似“暴君猛犸”的怪獸的視角和記憶。
這證明了孟超的判斷。
無論最初那頭太古異蟲,還是現在這頭暴君猛犸,都是“母體”意志的延伸。
通過無所不在的神經網絡,“母體”能像是棋手操縱棋子,競技游戲高手操縱虛擬兵種一樣,操縱獸潮中的每一頭怪獸。
并將他們看到的畫面,聽到的聲音,搜集到的一切信息,都存儲在“微腦”里。
然后,孟超又“死”了。
“搞什么?”
看著眼前一片漆黑,像是被強制退出游戲,孟超一陣錯愕。
第一頭太古異蟲,好歹還堅持了很久,從數百公里外,“母體”的巢穴,一路狂奔到了太古城市的外圍,發動了一波自殺式沖鋒。
這頭貌似霸道無匹的暴君猛犸,竟然連半分鐘都沒撐過去,就稀里糊涂地死掉,他甚至都沒搞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
不過,這不重要。
因為孟超眼前,很快出現了第三頭怪獸的視角。
這是一頭類似獅鷲的飛行怪獸,既能輕而易舉突破音速,也能在方寸之間騰轉挪移,拖曳出一道道有若實質的殘影。
依靠神乎其技的飛行能力,它在“水晶刺猬”的攻擊下堅持了比暴君猛犸更長的時間。
并且,清清楚楚看到一道無數紅色射線組成的天羅地網,朝自己劈頭蓋腦籠罩下來,把自己連骨髓帶腦漿,都燒得一塌糊涂。
接下來,是第四頭,第五頭……第一百頭怪獸的視角。
以及他們五花八門,莫名其妙,痛苦無比的死亡記憶。
孟超覺得,自己好像在短短瞬間,以成百上千頭怪獸的身份,體驗過了成百上千種不同的死法。
被烈焰焚身或者凍成冰坨都是常規操作。
被傳送到別的怪獸體內,感受彼此的血肉乃至五臟六腑,硬生生擠壓在一起,個中滋味,無法用筆墨來形容。
還有瞬間被分解成指甲蓋大小的碎片,瞬間衰老到腐爛的程度,血液瞬間變成強酸,大腦瞬間被定向波紋煮熟……
饒是以孟超從末日歸來的強大靈魂。
都有些承受不住如此痛苦的折磨。
這簡直不能算是一場戰爭。
甚至不能算是一場屠殺。
而是不折不扣的怪獸地獄。
但還是那句話。
怪獸的數量實在太多了。
多到尸骸能熄滅巖漿,堵塞冥河,在地獄深處,鋪出一條通往勝利的道路。
數以千萬計的怪獸灰飛煙滅。
數量更多十倍的怪獸前赴后繼地沖了上來。
利用恐怖射線的發射間隙,瘋狂向太古城市發起最后的沖刺。
孟超被鋪天蓋地的獸潮裹挾,終于來到長寬都超過百米的水晶盾牌面前。
這些原本晶瑩剔透的半透明物質,都被填充了超過極限的靈能,散發出赤紅、橘紅、猩紅、幽藍、湛藍、天藍、草綠、碧綠、墨綠……各種瑰麗的色彩。
每種色彩都散發出極度危險的氣息。
獸潮卻不管不顧地狠狠沖撞了上去。
果然,撞擊到紅色水晶盾牌的獸潮,數千頭怪獸同時自內向外,噴涌出了巖漿般的火焰,瞬間燒成一坨坨焦炭,焦炭又在瞬間崩潰、湮滅。
撞擊到幽藍水晶盾牌的獸潮,數千頭怪獸都變成了亮晶晶的雕像,又發出“砰砰砰砰”的聲音,變成天女散花的冰屑。
撞擊到金色盾牌的獸潮,被直接切割成無數碎塊;撞擊到紫色和黑色盾牌的獸潮,像是有恐怖的瘟疫在族群內部擴散,很快就腐爛成了一堆堆的甲殼和白骨;撞擊仍舊維持透明狀態,仿佛并不存在的盾牌的獸潮,則像是踏入了看不見的空間縫隙,大片大片消失,又在附近的獸潮內部出現,掀起一陣陣血肉橫飛的風暴。
孟超沒有猜錯。
這些水晶盾牌,就像是死亡射線的升級版本。
或者說,是一座座效率極高的怪獸屠宰場。
獸潮狠狠撞擊水晶盾牌。
就像海浪狠狠撞擊岸邊的礁石一樣,沒有任何意義。
然而……
就在孟超一次次撲向水晶盾牌,并毫無懸念地碾成粉末,不禁生出深深的絕望時。
他無意間,回頭看了一眼。
看到了上百道從太古城市邊緣,一路延伸到地平線盡頭,浩浩蕩蕩,張牙舞爪的浪潮。
這才驚覺,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太古城市已經變成一座孤島。
孤島之外的世界,都是怪獸的天下。
很多時候,數量也是一種質量。
量變引發質變,當無數道海浪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永不疲倦地沖刷島嶼和海岸,足足沖刷百萬年、千萬年、億萬年之后。
看上去再堅不可摧的島礁和海岸,都會被貌似柔弱的海浪,侵蝕得坑坑洼洼、凹凸不平。
孟超這才意識到,“古人”和“怪獸”,正處在一個文明的兩個極端上。
如果說,“古人”的殺戮技巧,已經登峰造極,出神入化,達到“藝術”的境界。
“怪獸”的殺戮技巧,卻是簡單粗暴到了返璞歸真的程度。
無論“古人”的攻擊方式有多么強大、詭異、無法預測和抵擋。
它都需要消耗靈能。
一旦靈能耗盡,再璀璨的“水晶刺猬”,都會變成黯淡、酥脆的石頭。
再犀利的烈焰射線、急凍射線、心靈射線、劇毒射線和傳送射線,都會湮滅于無形。
所以,“母體”根本沒指望眼前的滔滔獸潮,能一口氣攻破水晶盾牌組成的絕對防御。
它只是冷靜的、耐心的、不慌不忙地用獸潮,消耗太古城市的靈能而已。
太古城市固然占據了方圓上千公里范圍內,無數晶石礦脈的交匯處,靈氣最充裕的地點。
“母體”卻已經控制了太古城市之外的整片天地。
就在太古城市外圍激戰正酣時,“母體”仍舊能游刃有余地舒展根系,纏繞并吸吮越來越多的晶石礦脈,源源不斷生產出更多的怪獸,加入必死的獸潮中。
于是,驚心動魄的太古戰爭,就變成了令小學生最頭疼的,“一口游泳池里有兩根水管,一根不斷進水,一根不斷排水”的問題。
戰爭的勝負,僅僅取決于雙方的生產速度和靈能消耗速度。
倘若“母體”生產怪獸的速度,能大于“古人”在戰場上消滅怪獸的速度。
或者說,“母體”吸收靈能的效率,能大于太古城市吸收靈能的效率。
無論現在的前線,看起來多么像是“古人”占盡優勢的一片倒的屠殺。
最終的勝利,都將屬于怪獸,屬于數量,屬于“母體”。
不,還不僅僅是單純的消耗這么簡單。
怪獸正在進化。
孟超也是過了很久才意識到這一點。
因為絕大多數怪獸,都是撞碎水晶囊泡,破殼而出之后,就心急火燎地沖向太古城市,猶如飛蛾撲火般,在水晶盾牌上化為齏粉。
一開始,孟超并沒有發現,怪獸發生了什么變化。
直到一頭蟲類怪獸,竟然能在熊熊烈焰中堅持了三秒鐘,才化作一團灰燼,臨死前還朝對面的水晶盾牌,噴射了一口酸液,在晶瑩剔透的盾牌上,留下了一個黑黢黢的污點,孟超這才驚覺,怪獸變強了!
這不是個例。
孟超發現,越來越多怪獸,能在死亡射線和水晶盾牌前面,堅持更長時間,做出臨時反撲。
最開始,只要被赤紅射線照射到,無論什么品種的怪獸,披掛著再厚實的甲殼,往往都在一秒鐘之內,七竅噴火,自燃而死。
漸漸的,很多怪獸都要被赤紅光線集中照射三五秒,甚至七八秒,才會引發自燃現象。
甚至有怪獸明明燒成一團火球了,仍舊活蹦亂跳,直到狠狠撞上水晶盾牌,撞得盾牌表面泛起一陣紊亂的靈能波紋,才心滿意足地停止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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