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風暴的犬齒深深嵌入嘴唇。
流淌出來的鮮血中,鑲嵌著一縷縷細若發絲的光紋。
卡薩伐的問題,是她無法回答的。
因為她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擁有如此特殊的體質。
高等獸人通常并不排斥混血兒。
無論和食人魔,和山丘巨人,和冰霜蠻族,還是和深淵魔族混血,統統都無所謂。
很多高等獸人,還特地跋山涉水,去找山丘巨人和巨魔挑戰,以及求偶。
原因無他。
因為山丘巨人和巨魔夠大。
在高等獸人的審美中,越大就越美。
而戰勝越大只的對手,征服越大只的異性,當然更能彰顯自己的武勇。
絕大多數混血兒,只要擁有強橫無匹的實力,就能得到氏族的認可和青睞,通過賜血儀式,成為純正的圖蘭勇士。
如果實力不濟,那就是低賤的鼠民。
而鼠民的血統,更是沒人在乎的事情。
唯獨和圣光人族的混血,是絕對的禁忌。
因為高等獸人和圣光人族的混血兒,體內的圖騰之力和圣光之力往往會互相沖突,導致混血兒,只能選擇其中一種力量。
就連這種力量,都會遭到另一種力量的不斷干擾和侵蝕,變得極度羸弱,而且極不穩定。
基本上,一名高等獸人和圣光人族的混血兒,在戰場上就是一顆不定時炸彈,沒人知道他在發動超凡力量的時候,會發生什么事情,搞不好整個人爆體而亡,波及到周圍的隊友,都不稀奇。
早在千萬年前,因為雙方不斷攻伐,混血兒是很常見的。
無論高等獸人還是圣光人族,都動過同化混血兒,用自己這邊的血脈,徹底征服敵對血脈的心思。
但隨著冥想、修煉和戰斗中,失控事件的不斷發生和越來越嚴重,漸漸的,高等獸人和圣光人族的混血兒,就被認為是同時遭到真神和祖靈詛咒,不詳而不潔的存在,是不該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東西,由此,遭到了兩大陣營的一致敵視。
時至今日,已經很少見到這種特殊的混血兒了。
即便高等獸人和圣光人族,真的因為某種原因,孕育了后代,往往也會想辦法讓他胎死腹中,或者在他呱呱墜地時,就直接溺死。
這不是殘忍。
而是父母對背負著可悲命運的孩子,最大的仁慈。
讓他在對這個世界的殘酷一無所知的時候,就毫無痛苦地死去。
免得他漸漸長大,要和整個世界為敵。
冰風暴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和別的混血兒不同。
當她呈現出高等獸人的一面時,她能將源自父系的祖靈之力發揮到淋漓盡致,就連“秘銀撕裂者”這么強大的圖騰戰甲,都認可她的駕馭。
要知道,當其他混血兒試圖殖裝圖騰戰甲的時候,圖騰戰甲不是始終沉默,維持著液態金屬的狀態,不愿意涌入混血兒的體內。
就是直接將混血兒變成血肉和金屬交融,畸形扭曲的怪物起源武士。
而當她抑制來自父親的力量,將源自母親的圣光之力,提升到極致時,她又能像是一名在長夜中堅守了幾十年,用無數魔族和獸人的鮮血,澆灌自己對真神的虔誠的守夜人那樣,無需冥想太長時間,也用不著念誦多少咒文,就能瞬間激發出威力強大的魔法甚至神術。
卡薩伐說的沒錯。
她當然不是真神的虔誠信徒。
什么“圣光之力終將凈化整片大地”,她連半個字都不信。
非但她不相信,她的母親更是連半個字都不信。
他們兩母女和守夜人唯一的關系,恐怕就是在她小時候,被守夜人追殺了整整十年,像是過街老鼠一樣,東躲西藏,逃遍了整片圣光之地。
或許,只有她的父親知道答案。
知道為什么一名高等獸人和一名被放逐、被通緝、被追殺、被詛咒、被人人憎惡和畏懼的女巫,生下的孽種,能夠不費吹灰之力,施展最純正的圣光之力。
所以,冰風暴必須找到自己的父親。
在自己被這個世界消滅之前,搞清楚真相,和她來到這個世界的意義。
想要找到父親,就要逃出黑角城。
想要逃出黑角城,就要先逃出卡薩伐的魔掌。
一瞬間,雪豹女武士或者說冰霜女皇眼底的光芒,變得無比濃烈和凝練。
她想到了過去一個月,收割者教會她的事情。
冰風暴覺得,這個黑發黑眸的神秘人,教會她最重要的東西,并不是神乎其技的發力方法,也不是威力絕倫的刀法,或者配合精妙的戰術。
而是他的思維方式。
如同冰錐般冷靜,如同剃刀般鋒利,有時候,又像是蟄伏在沼澤深處的毒蛇般隱秘的思維方式。
而在這種思維方式里,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無論身處何等兇險的逆境,都不要輕言放棄。
永遠保持敏銳,永遠保持信心,永遠保持斗志。
倘若你覺得,現在已經是最糟糕的局面,無論如何,事情都不會更加糟糕了,不是嗎?
感知到冰風暴微妙的心理變化,卡薩伐沉默片刻。
“冰風暴,你真是我的寶藏,是一個天大的奇跡。”
卡薩伐輕笑道,“那么,就讓我們來看看,你的奇跡究竟能持續到什么時候吧!”
地牢一側手臂粗細的鐵柵欄,再度在尖銳刺耳的齒輪咬合聲中緩緩抬升,露出后面黑暗的甬道。
甬道中傳來濃烈的血腥氣,還浮現出兩對如鬼火般的紅眼睛。
兩頭突牙吼披掛著金屬外骨骼的兇悍身形,從黑暗中緩緩浮現出來。
當他們看到地牢中被冰風暴轟碎的同類殘尸時,眼底的兇芒變得愈發旺盛,動作卻愈發謹慎,一左一右,圍著冰風暴,不斷轉圈。
冰風暴冷哼一聲,不再保留實力
隨著嘴唇輕微卻超高速的顫動,無聲的咒文激蕩出了一圈圈的光紋,在雙臂上不斷繚繞,最終,匯聚成了掌心緊攥的光焰。
當兩頭突牙吼同時高高躍起,朝她的胸口和后腦要害撲來時,冰風暴雙臂一振,攥在掌心的光焰像是被注入了大量助燃劑,乳白色的火苗一下子竄出三五臂的高度,形成兩柄弧形光刃
表面的紋路和邊緣的鋸齒,令它就像是兩扇晶瑩剔透、閃閃發亮的翅膀,牢牢遮蔽住了冰風暴的前胸和后背。
兩頭突牙吼撞上了閃光的翅膀。
就像是撞上了熊熊燃燒的銅墻鐵壁。
接觸面頓時發出“嗤嗤,嗤嗤”的響聲。
在仿佛金屬煉制而成的外骨骼上,殘留下了大片仿佛燒灼過的黢黑焦痕。
兩頭突牙吼同時發出慘叫,被光翼反彈出去。
冰風暴眼底光芒四射,在光翼的籠罩下,身形化作一道閃電,追上其中一頭突牙吼。
“唰!”
光翼化刃,輕而易舉地切入了突牙吼沒有覆蓋到金屬外骨骼的關節深處。
伴隨著光焰吞吐,光刃在突牙吼體內長驅直入,摧枯拉朽,切斷所有骨縫和關節連接處之后,又化作上百束光線,從身體各個部位鉆了出來。
這頭突牙吼連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就像是被剪斷了所有扯線的木偶,散落在地,動彈不得。
這時候,另一頭突牙吼在冰風暴身后發出咆哮。
咆哮聲中,一圈圈空氣波紋伴隨著音浪不斷擴大和炸裂,連整間地牢都跟著一起震蕩起來,仿佛下一秒鐘,四面墻壁和天花板上面的萬噸巖石,都會轟然倒塌。
冰風暴瞇起眼睛,雙臂一甩,光翼回旋,竟然分裂成了數百枚薄如蟬翼的閃光羽毛。
數百枚閃閃發亮的羽毛,拖曳出了一條條華麗的光線,如疾風驟雨般射向突牙吼。
盡管絕大多數羽毛,都被突牙吼的金屬外骨骼擋住,只留下一點點仿佛高溫燒灼的黑色痕跡。
但因為突牙吼是張開血盆大口,才能發動音波攻擊的緣故,還是有大量羽毛,直接射進了它的咽喉深處,或是洞穿上顎,刺入它的大腦里。
突牙吼的咆哮聲戛然而止。
咽喉深處噴涌而出的,不再是致命的音波,而是大團碎裂的血肉。
就連它的眼珠,都被羽毛狀的圣光之力刺瞎,變成兩個噴涌著紅色泉水的窟窿。
這頭可憐的畜生疼得滿地打滾。
就連它身上堅固無比的金屬外骨骼,都漸漸分解,變成了液態金屬的形態,像是不愿意再寄生在這頭毫無希望的畜生身上。
只是,還不等冰風暴上前,用光刃給它一個痛快。
它就被一柄泛著金屬光澤的巨大骨錘,砸了個稀巴爛。
轟!轟!轟!轟!
甬道深處,傳來堪比矮人火炮轟擊的震撼。
一頭碩大無朋的圖騰獸,擠進了地牢。
它就像是披掛著重型鎧甲的巨型鱷魚。
層層嵌套的鎧甲上還布滿了令人望而生畏的尖刺。
腦袋兩旁分別突出了一個錘狀的骨瘤。
長度超過五臂,比觸須更加靈活的尾巴末端,也長著一柄長度超過一臂,貌似流星錘的骨錘。
剛才就是這柄骨錘,將突牙吼砸成肉泥的。
“錘甲龍!”
冰風暴咬牙。
沒想到血顱角斗場里,還有如此可怕的圖騰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