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經理，成立技術開發部，這個是沒問題的。可咱們人手不夠，每年果城市農業機械化學校的中專生，咱們都分不到……”
陳玉和首先就提出了問題。
他們需要更多的技術人才。
“廠里面需要什么人，就去想辦法搞，我不管你們用騙的，還是用哄的，人來了，都沒問題！我不問過程，只問結果。如果連用人啥的都要我來操心，我要這廠干什么？”
劉春來毫不客氣地問陳玉和。
陳玉和頓時一臉尷尬，也不吭聲了。
這一次，劉春來的強勢，已經開始表現出來，讓整個機械廠的領導干部們都有些不適應。
更剛認識的時候比，完全是變了一個人。
“專業的技術人才缺乏，這是全國所有單位都面臨的問題。技術實力，是一家企業最核心的競爭力。要不然，我們能設計出好的產品，有了最先進的設備，也會生產不出來！”
劉春來強調著。
臉上滿是嚴肅地看著這些管理人員。
沒有競爭壓力的計劃生產，只要按照上級的生產計劃生產，小日子就能過得紅火。
工業生產的產品價值遠比農業產品高很多。
剪刀差的存在，讓這些以前端著鐵飯碗的工人階級們完全沒有一點闖勁跟拼勁。
劉福旺在一旁看著劉春來這強勢表現，心中暗罵：狗曰的，比老子開會還更像領導，更有領導架勢，怕是一個縣長的職位都不夠他表演。
田明發則默默地記錄著劉春來講的內容。
作為劉春來的助手，自然要做筆記。
要是劉春來忘記了或問到他什么，他不至于啥都回答不上來。
田明發這是跟縣里領導干部的秘書學的。
劉春來不說，他也得自己主動去當一個狗腿子。
“我知道大家擔心什么，資金方面不用你們考慮，那是我需要考慮的。現在產品有了雛形，如果三個月內，產品還無法獲得市場訂單，我不會再投一分錢，無論技術研發還是工資。也就是說，三個月后，廠里創造的效益即使無法確保廠里的各種開支，我也不會在往里面注資一分錢。”
劉春來完全是在給整個機械廠的領導干部施加壓力。
他并不是一上來就要求機械廠自負盈虧。
現在，十萬的新產品開發資金已經投入進來，產品也已經有了雛形，他不會繼續投錢進來。
明確了這一點后，就讓他們自己去考慮。
一個廠子，沒有太強的進取心，完全是死路一條。
繼續投入到產品研發、升級技術設備，擴大生產規模等，暫時劉春來不會繼續往里面投入。
整個廠，一個月兩萬多的工資開支，對劉春來來說，并不高。
可不能他出錢養著這些人。
天府機械廠每年需要給縣政府幾十萬的承包費，這才是一筆最大的開支。
幾百人如果無法創造出這點價值，劉春來寧愿不要這個廠。
至于縣財政是否發工資養著他們，就跟劉春來沒關系了。
陳玉和等人聽到這話，臉色都變了。
卻也沒人提反對意見。
“用人緊張這塊，一方面可以去市里的相關學校要對口專業的人，另外，還有個最好的方式，從其他沒什么生產任務的工廠去招人。無論是果城，還是山城，都有不少機械廠。很多人現在吃飯都成問題呢！”
劉春來這樣一說，陳玉和等人臉色就好看多了。
之前，他們就從來沒想過去從別的廠挖人。
太不道德了。
何況，計劃生產時代，廠里所有人員需求都是直接向上級申請，然后等著就是了。
每年各學校的學生畢業，相關單位會根據各單位用人需求，分配一些學員。
不過受過專業教育的學生人數并不多。
恢復高考之前，各學校的教學……
一些廠需要人員，更多的是從全縣招聘，從基礎開始，自己培養。
“另外，用人方面需進行改變。招聘的學徒工必須是初中以上學歷；人才培養方面，可以適當加快進度……我不希望看到，本身沒任何技術能力、憑關系進來的人在技術崗位或管理崗位上擔任某個職位，一旦我發現，誰的關系戶，誰跟他一起滾蛋。三個月后，我會跟輕工局的領導商量，對全廠各個崗位進行一次全面的考核，這三個月的成績，也納入考核之中。”
劉春來再次丟出個深水炸彈。
讓所有人心里波濤翻涌。
可這個時候，卻沒人提出反對意見，表達他們的不滿。
承包前，都沒人鬧騰，縣里許志強、呂紅濤兩人對劉春來的任何決定，都是不予余力地支持。
廠里的領導干部都是清楚這兩位的態度的。
現在鬧騰，劉春來會毫不猶豫把他們踢出機械廠，連縣里的單位，也不會有接收他們的。
許志強的強勢，那是誰都知道的。
開完會，已經是下午五點半了。
劉春來一行三人，剛從會議室出來，坐到車上，還沒來得及關門，就看到呂紅濤一臉興奮的揮舞著手中的一張紙向他們跑過來。
劉春來趕緊下車，大聲地問道，“呂縣長，啥事這么急？”
“電報！深市發過來的電報！美元！美元……”
呂紅濤激動得語無倫次，口里直嚷著美元。
聽到美元，劉春來就快速向呂紅濤跑去。
不等呂紅濤把電報遞給他，一把搶過電報，快速看里面的內容。
電報是由柯爾特發過來的。
上面不僅說了要十萬套訂單，同時表明不再用港幣結算，直接用國內更迫切需要的美元結算。
這如何不讓劉春來興奮？
“照這樣下去，三千萬美元，你要不了多久就能掙夠了。”
呂紅濤激動地對劉春來說到。
縣里以前效益好的企業，連人民幣都沒掙到多少，更沒掙到過外匯。
何況還是美元。
美元！
聽了無數次，從國家最高層到各級政府都鼓勵大家掙美元。
美元是啥玩意？
整個縣里，都沒幾個人見過。
這會，擺在他面前的，可是即將到手的上百萬美元！
如何不讓他激動？
“等幾天，柯爾特先從坐飛機到山城，然后再來縣里簽合同。”劉春來看著電報，隨后皺起眉頭對呂紅濤說道：“呂縣長，這事情必須提前跟山城輕工局協商好，商量好外匯分配，不然到時候會出問題。”
呂紅濤原本的好心情瞬間蕩然無存。
就連問劉春來要不要安排人去山城迎接港商，都沒了心情。
“狗曰的！你在外面辛苦努力地尋訂單，他們啥都不做，就在那里坐享其成分果實！”
作為縣長，呂紅濤很難接受這個。
尤其是縣里還需要數量不少的外匯來引進發電機，以此提升縣里的工業配套能力。
現在讓他分一部分的外匯出去，誰的心理能安逸？
誰又能舒坦？
劉春來看著他，知道他的想法。
“呂縣長，也不能這么說。紅衫制衣廠生產訂單也完成了，這幾天應該就沒活了。如果沒有紅杉制衣廠，僅僅靠著江南制衣廠，可能一分錢的外匯都沒有。”
劉春來從回來，還沒來得及去紅衫制衣廠看看。
按時間跟紅杉廠的產能推算，前幾天應該把所有生產任務完成了。
更何況，現在還增加了幾百臺縫紉機。
“那我去給山城輕工局拍個電報，如果不來，這筆外匯就全留在我們手里。”呂紅濤壓抑著自己的不滿，開口說道。
劉春來不置可否。
隨后，幾人開著車往江南制衣廠而去。
電報雖然緊急，合同還沒簽訂，加上現在產能龐大得嚇人，劉春來只會讓廠里增加部分產量，依然得壓著生產，交付期一個月，拋開運輸時間，也有至少半個月的加工時間。
一天七千套，產能的一半。
即使要往滬市發一批貨，也得保障花都的供應，那也無法讓這么龐大的廠全功率運轉。
外貿單一來就是十萬套，劉春來有些意外。
按常理來說，一開始合作，在沒有確定市場情況的時候，一般都是先來幾千上萬套。
這個時代的國際市場，難道比國內市場還更瘋狂？
八十年代的世界，劉春來不了解。
完全陌生的一個時代。
山城。
葫蘆村辦事處。
苗仕林跟楊藝幾人緊緊地盯著眼前的劉志強。
兩人都是板著臉，沒絲毫表情。
紅衫制衣廠的幾名領導也在場。
廠長朱明玉，財務總監汪海洋，銷售科長馬明浩幾人同樣在場。
“劉經理，劉春來究竟是啥意思？紅杉廠已停工了好幾天，你這幾天也都躲著咱們，有意思嗎？”
楊藝滿臉的不爽。
從劉春來丟了她那塊花了幾個月工資買來的上海牌手表后，她對劉春來的人，態度就沒之前那么友好了。
無理取鬧不至于，符合規矩的工作，還是要干的。
就是沒有以前那么好說話了。
劉志強不停地抽煙，也不吭聲。
苗仕林看著楊藝，苦笑著搖了搖頭說，“你現在問他也沒用。”
隨后又狠狠地抽了一口煙，噴出一大團煙霧，才對劉志強開口：“志強同志，紅杉廠的情況，現在你也知道，現在整個廠的訂單早就完成，新的縫紉機設備也已按照要求到位，旁邊的廠房也騰出來提供給你們擴大生產規模，可現在工廠沒有新的訂單……”
這幾天，劉志強一直躲著輕工局的人，就是為了這事兒。
好不容易今天把他給堵在了辦事處。
劉志強滿臉無奈，深深地吸了一口煙。
“苗局長，這事情我也不清楚。你也知道，我只是春來叔安排在這邊的負責人，做什么都得等他指示，他要求干啥我就干啥……”
“少說那些沒用的，蓬縣江南制衣廠一直在不停擴大生產規模，生產任務也一直飽滿……”楊藝不滿地打斷了劉志強的話。“劉志強，劉春來讓你在這邊當負責人，這些事情你現在告訴沒有權利！”
劉志強只能沉默。
楊藝這死婆娘，現在隨時處于爆發的邊緣，智商也開始變得更高了。
撒個謊，她一下就指出來了。
稍微被她抓住一點把柄，那分分鐘能罵得讓人懷疑人生。
這婆娘，不就是被春來叔拒絕了一次么？
至于么？
“劉經理，之前春來同志走時，說讓有問題就找你，你全權負責。廠里財務啥的都得通過你。紅杉廠后面怎么辦？當初簽的合同可是十多年。”朱明玉也一臉嚴肅地問劉志強。
這剛擴大了規模，就因為沒了訂單而停產。
誰還對未來發展有興趣？
劉志強饒是在山城歷練了這么長時間，面對一群人圍攻，也無計可施。
一直他都以“劉春來沒告訴他應該怎么辦”，或以他“不知道”為理由。
可根本拖不過去了。
從下午三點，一行人就坐在這里面，水都不知道喝了多少盅盅，依然沒有絲毫實質性的進展。
劉志強看著一言不發，默默抽煙的銷售科長馬明浩，直接把火往他頭上燒：“馬科長，這么長時間，你們銷售科難道一點訂單都沒有嗎？”
馬明浩白了他一眼，更是不爽，“劉經理，山城服裝批發市場賣的那些新款服裝，你不要告訴我不知道貨源是江南制衣廠。”
顯然，馬明浩怨氣非常大。
馬明浩可不想背這個鍋。
“山城的貨源，來自蓬縣江南制衣廠；蓉城的貨源，也是來自江南廠……”
“劉經理，你這樣，咱們紅杉廠活不下去啊。”朱明玉一臉幽怨。
楊藝更是一臉怒氣，“劉志強，這個你怎么解釋？不是沒有訂單，而是你們借著山城輕工局提供的便利，來發展江南制衣廠！你前幾天還好意思來找我調火車皮！”
劉志強一臉委屈地辯解：“我只負責這些事情啊，訂單啥的都不是我負責的嘛。”
“這話你自己信不？”楊藝絕對，繼續下去，非得被這個寶器給氣死。
“信啊，這本里就是事實啊。春來叔留我在這里，就是為了維護市場的，監管這兩家廠子的生產……”劉志強一臉無辜。
他這說的實話。
“你……”楊藝被氣得直接站了起來，抓起面前的瓷盅盅，就準備往他腦袋上砸去。
卻被苗仕林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