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口市,榛松町。
失島戀戴著厚厚眼鏡,手中提著塑料袋。
塑料袋中放著她從商店中買的銅鑼燒——森永制菓牌的。
“用這么便宜的東西登門拜訪,會不會太不尊敬了。”她心里七上八下,但更貴的東西她也買不起,只能用銅鑼燒了。
價格便宜,量大,簡直讓人懷疑制造這種銅鑼燒的森永制菓到底能賺到錢嗎。
抿嘴,低頭,快步行走在街道中。
她這幅土氣的外表和鄉下的琦玉縣倒是……一點都不符合。
東京人眼中的琦玉縣再怎么鄉下,在曰本地域鄙視鏈上也是能排到上列的,在琦玉縣縣民眼中真正的鄉下應該再深入西邊或者北邊。
劉海下的眼睛掃著走過的門牌號,這還是她第一次,獨自一個人來這么‘遠’的地方。
雖然乘坐通勤JR就能到這里,通勤時間不過一兩小時,雖然廣義上也屬于東京的范圍,但對日常活動范圍只局限于家周圍和學校的失島戀來說已經算的上大大冒險。
況且和普通人不一樣的是,普通女人只身前往陌生地方只有‘極小概率’會碰到危險,失島戀卻百分百會碰到危險。
陌生環境中陌生的怪物,一不小心就會碰觸到什么不得了的禁忌。
就算是自己最熟悉的、日常起居的家里都是不安全的地方,更不用說遙遠的琦玉縣。
能不出門就不出門,能減少出行就減少出行。
最好出門前計劃好路線,走一些自己已經熟悉的街道,萬萬不能鉆入巷道中。
“可怕。”失島戀想起自己剛才坐在列車上經過一座河川時的情景。
河川內黑潮涌動,被肢解的尸體一個擠著一個,即有人類也有動物,但無一例外的是這些尸體臉上都掛著滿足的笑容。
可怕的世界。
“這里就是水戶同學的家……嗎?”
失島戀歪頭看著面前的神社,她邁著小步子對照了下周圍的門牌號,確認自己沒有找錯地方。
荒靈神社。
“水戶同學家里真的是在經營神社。”
前幾日水戶前去公寓中‘除靈’,手里還拿著御幣,失島戀就在心中猜測水戶多半是神官或者少見的陰陽師。
這一下卻是篤定了。
不過這荒靈神社祭祀的主祭神是什么呢?
東京都內有一條川名為荒川,莫非祭祀的是荒神?
而且……為什么從來沒有在水戶同學身上看到過超凡者所特有的光芒。
“……”
失島戀背對著街道,用手機黑屏當鏡子整理了下自己的頭發,松了口氣:“沒有問題。”
東京女生在高中的時候便紛紛學會了化妝,還有專門的美妝短期大學。
到了社會上,如果女性不化妝出門的話會被認為是失禮的舉動。
不過失島戀唇上連口紅都沒有——窮。
她窮的買不起任何化妝品,但就算有錢她估計自己也不會去買那些東西,失島戀巴不得自己是一個不會引起任何人、生物注意的透明人間。
但就算沒有化妝,也不能頭發毛毛躁躁的去見水戶同學。
“踏。”
她邁步走上山階,但只是走到一半便停了下來。
沒有了。
“欸?”
失島戀茫然的看著周圍,再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神社的山道上‘空蕩蕩’無一物,只有過冬的樹木在靜靜枯萎。
冬季的鎮守之森一片寂靜,葉子已從樹上脫落,只有光禿禿的樹干掩映著地表,偶爾會有飛鳥落在樹梢停留,忽而又振翅飛走。
但失島戀所‘熟悉’的奇怪的東西在山林里卻沒有它們的身影。
似乎,都已經被山腳下的鳥居隔絕了。
她曾去過淺草寺、明治神宮這些宗教重地中尋求過安靜,有著超凡者所在的圣域果然是沒有了外面隨處可見的怨靈、惡靈、地縛靈,可……
可還有一些奇形怪狀的東西在圣域中棲息著。
她便在九段坂那里看到過不可名狀物,而神官、行人們依然不知所覺的在不可名狀物中間穿過。
自那以后失島戀便明白自己是孤獨的,電視上所宣傳的超凡者們能看見、消滅的是靈、妖,而她能看見的是更深層的東西。
就像北極圈里的冰山,海面上的冰山或許只有四五十米高,但借著光亮向海水看去,能看見海面下還有幾十米的冰體。
普通人看見冰山,超凡者看到海面下陽光可見的冰體。
可這就是冰山的全部了嗎?
在肉眼所不可見的黑暗以下,冰山到底有多大。
那里是失島戀所能看到的世界。
“這里……什么也沒有……”
可荒島神社中什么也沒有,沒有怨靈,沒有奇奇怪怪的東西,也沒有嘈雜的聲音。
失島戀摘下了一半的眼鏡,小心翼翼的看著周圍。
安靜的就像是正常人所生活的世界。
她愣愣的站在神社的山階上,十多年了,從未有過這種安靜的時候,哪怕是睡覺的時候也沒有。
圣域。
這里是真正的圣域!
要是能一直待在這神社中……定定的幾分鐘后才忽的驚醒過來。
來這里是要給水戶同學送東西的。
可要是能一直待在這神社中……
抬頭就能看見第二道原木色的鳥居。
深陷在煉獄中的人,第一次走出了羅生門。
…………
水戶隼人疑惑的‘看’著失島戀站在山階上出神,發生了什么事?
稍微用了一下預知未來的能力,失島戀并沒有發生什么意外情況。
好在幾分鐘后失島戀終于稍微喘著粗氣上了山門,她手里拿著塑料袋,剛看到水戶隼人時就立馬雙手握在身前微微彎著腰。
“水,水戶同學,中午好。”
“中午好。”水戶隼人依然是穿著日常服裝,兩只眼睛笑的瞇了起來,有些像是狐貍,“來都來了,還帶什么東西啊。”
說著,水戶隼人便迎了上去。
但對面的失島戀卻怔怔的站著,就像剛才在山階上愣神一般。
而且一雙微微上揚的眼睛流出了眼淚。
豆大的淚珠從臉頰處滑落,淚水在臉上連成了絲線。
“失島同學?你哭什么?”
望見失島戀突兀的哭了出來,水戶隼人瞬間慌了神。
他還什么都沒來得及做,失島戀哭什么?
“沒什么,沒什么……”失島戀擦著臉上的淚水,聲音微微有些哽咽,“就是……太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