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下心中的寒意，六指黑俠沉聲道：“墨家一直存在于天下，難道不加入大秦，便要滅亡嗎？”
在場大半人面色微變，這言語之中，頗有深意，他們或多或少都聽出了一些。
天下間不加入大秦的勢力多不勝數，難不成就都要滅亡？
數百年來，這片神州浩土上，就沒有這樣的說法。
更沒有誰敢這樣說。
否則必定遭天下群雄共同敵對。
古玄神色不變，似乎沒有聽懂六指黑俠的話，但當那平靜的聲音響起時，所有人心中皆是一震。
“寡人一統六國，天下已無人能擋，天下歸秦之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沒有人能夠逃脫得了，諸子百家、六國王室貴族，順者生、逆者死。”
一雙雙眼睛都瞪大了些，心中的震蕩瘋狂翻滾。
這天下間最霸道無比的話，震耳欲聾，直擊他們的靈魂心臟，讓他們清楚。
數百年來，這片天地之間，第一個敢面對整個天下的人出現了。
而且不是狂妄無知。
是他有著那個實力，有實力讓天下臣服，讓無數天驕人杰低頭失聲。
哪怕是現場心思各異的人，也幾乎都有一種相同的感覺。
他能做到。
能做到那讓人一想、便情不自禁熱血沸騰感到震撼、要令人窒息一般、前所未有的無上偉業。
六指黑俠呼吸粗重了些，心跳加速。
燕丹渾身微微顫抖，驚恐、不能接受。
無名、蓋聶有著絲許的向往，以及迷茫。
月神、焱妃、驚鯢，或震撼，或嘆息失神，或崇拜火熱。
掩日五人，目光或微妙，或震撼，但同樣的，姿態更恭敬了。
東皇太一那黑袍之下的目光，深深看著古玄的背影，久久不動。
空氣之中，死一般的寂靜，唯有半空上、機關朱雀飛行引發的動靜。
但沒有人再去在乎那些動靜，紛紛望著古玄的身影，不能平靜。
那番話由古玄口中說出，對他們每一個人的沖擊，都非常的大。
震撼那番話中所蘊含的含義，也震撼于自己心中的感覺。
“六指黑俠。”古玄依舊平靜的聲音再起，一瞬間，驚醒了所有人，讓他們仔仔細細的聽著，“你確定了？”
六指黑俠只感覺身負大山，無窮的壓力遮天蔽日，讓人難以呼吸。
墨家的安危，墨家的宗旨。
像是兩個人在他心中瘋狂地打架。
半晌，嘆氣、垂下了頭。
古玄明白了，也沒什么情緒流露，雙唇輕啟：“殺。”
掩日五人、驚鯢、還有月神毫不猶豫，出手了。
恐怖的力量攻向六指黑俠、燕丹等人，半空中機關朱雀上的人也不能逃過。
無名、蓋聶無聲嘆息，雖然不忍，但都沒有開口說什么。
更沒有為六指黑俠求情。
等到大秦一統六國之時，六指黑俠有很大的可能會帶著墨家歸順大秦。
但那是一統后，在一統之前，六指黑俠肯定會帶著墨家幫助四國抵御大秦。
這就是墨家兼愛非攻的一部分核心。
六指黑俠既然做出了決定，那定是會這般做。
如此一來，大秦當然不能放過他，以免讓他為大秦造成更大的傷害。
所以，從頭到尾，在古玄有意收服墨家的心思下，能夠救六指黑俠的，只有他自己。
可惜，他放棄了。
還是選擇了墨家的道，也是他自己的道。
為道而生，為道而死。
沒有任何意外，在這么多強者的聯手之下，本就重傷的六指黑俠、幾位墨家弟子，全部死亡。
燕丹是最后一個，被驚鯢一劍封喉。
帶著無盡的不甘和雄心壯志死去。
平靜下來，古玄的目光轉移到了自從他們到后，就一直站在那里不動的焱妃。
一雙雙目光也看了過去。
羅網戲謔，月神擔憂。
原本因為剛才那番話而短暫壓下去的驚恐，此時瘋狂涌起。
她清楚，陰陽家、這一關比預料之中的，更難。
倒是東皇太一和焱妃，好似都頗為平靜。
一個呼吸，東皇太一對著古玄微微一禮道：“陰陽家出了如此叛徒，是我陰陽家的錯，請大王降罪。”
眾多目光閃動，東皇太一這是明顯毫不猶豫表示了臣服之意。
以往的秦王，變為了大王二字。
古玄如若未聽，淡然道：“太一先生，這場戲如何？”
東皇太一心中微沉，他很清楚，大秦還需要陰陽家，所以并不會動他。
但敲打、削弱等等手段，卻是極為有可能發生的。
他的主動臣服，并未換來他想要的順利結果。
而他現在，也摸不清這位讓他感覺深不可測之秦王究竟會如何做？
未知、總是會讓人感到不安的。
哪怕是他，也不例外。
小心謹慎的想了許多回答，語氣多了抹沉重道：“陰陽家惶恐。”
“會惶恐是好事，一個人要懂得敬畏，失去了敬畏之心，最終只會自取滅亡。
太一先生，認為如何？”古玄面不改色、波瀾不驚道。
東皇太一頭微微低下，鄭重道：“大王所言甚是，陰陽家必定緊記于心。”
“太一先生與我大秦功勞不小，寡人就暫且賜你第十等左庶長爵位。”古玄又開口。
“臣謝大王。”東皇太一彎腰拜了下去，徹底確定了君臣名分。
“先生免禮。”古玄右手虛抬。
東皇太一收禮，從頭到尾，都未表現過多大的情緒波動。
無名、羅網等人一直看著，尤其是羅網等人，看東皇太一臣服感到心中舒暢的同時，也不禁有些忌憚。
身為天下巔峰的強者之一，帶領陰陽家加入大秦，再加上此時的果斷，種種都表明了一點，此人極難對付。
無名、蓋聶同樣的忌憚，在他們心中，除了古玄，這位陰陽家掌門就是他們最為摸不清底細、深不可測的人。
“太一先生，你認為、該如何處置她？”暗中打壓，確定了君臣名分，古玄轉到了正式之事上。
月神雙手緊握起來，雖然她與焱妃不合，視其為自己最大的對手。
但現在，她并不想她死。
東皇太一微微沉默，快速思索著古玄的真正意思。
繼續打壓？
還是給些好處？
斟酌一下，凝聲道：“大王，焱妃背叛大秦，本該罪不容恕。
不過她乃是當年周王室的后裔，擁有周王室純正的血脈，也許日后對大王有大用。
無論是安定天下之心，或者是……”
頓了下，沒有說出第二個，繼續道：“她都有價值，不如暫且將她關押起來，以待后用。”
思索后，他選擇了這是給些好處。
因為他也不想焱妃死，她還有著大用。
所以他必須求情。
周王室后裔的身份都透露了出來。
第一個有用之處，安定天下之心，就是利用其周王氏后裔的身份，只要將其納入后宮。
就可以利用周王室的余蔭。
第二個有用之處，雖沒有說出口，但他清楚對方肯定明白。
蒼龍七宿。
空氣中再次安靜下來，都用余光看著古玄，等待他的決定。
此時，哪怕已經準備好死亡心理的焱妃，也不由緊張起來。
普天之下，沒有幾個人想死，想活著才是本能。
如果有可能，焱妃當然也不想死。
眾人目光下，古玄動了，轉過身看向東皇太一，風輕云淡道：“先生說的有理，但先生可知道，寡人最不能容忍的事嗎？”
東皇太一雙眼瞇起，心中沉重。
月神顫抖了下，焱妃渾身發涼。
因為這兩句話，她們都已猜出來了。
古玄像是對這些一無所覺，邁步從東皇太一身旁走過，向咸陽城而去，淡漠的聲音透著無上的威嚴，讓人無法抵擋。
“背叛寡人者、誅。”
聲音落下，更加的寂靜。
羅網六人大半立刻出手了，殺向焱妃。
剩下的若有若無盯向月神。
無名和蓋聶，則緊緊看著東皇太一。
真元在他們體內提起，隨時都可以擊出。
但最后，什么都沒有發生。
焱妃并沒有反抗，因為她清楚，根本無用。
任由四把劍刺入她的要害，頃刻奪去她的生命。
美目中，淡淡的留戀、不舍浮現，最終化為死灰。
月神渾身緊繃，愣愣的看著。
東皇太一氣質變得陰沉些許，數息后、恢復平靜。
一道道身影跟上了古玄，返回咸陽城。
沒多久，各自散去。
章臺宮。
古玄帶著無名、蓋聶回到這里。
宮殿前，站在高臺之上，看向遠方。
今夜的咸陽宮格外明亮，咸陽城，則是依舊的沉寂無聲，即使今天是除夕之夜。
莫名的，站在這里，他不想離去。
很快，那熟悉的孤獨氣息，再次從整個咸陽城、乃至這片天地間蜂擁而來，淹沒了他。
仿佛虛空之內，只剩下了自身一人。
安靜，安靜的只能聽到自身的心跳、呼吸。
讓人本能的想發狂，想后退、想逃離這里。
但如果習慣了，也許、就真的習慣了。
面色依舊平靜，雙眼深處的淡漠，更濃郁了一分。
他的意志，也更加堅定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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