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原就不敢喘氣的侍女婆子們噗通噗通跪了一地。
平素有些體面的,壯著膽子想勸一勸,可見這對母女的狀況,也不敢做聲。
永壽長公主只有這么一個女兒,雖然算不上多親近,但從來沒有苛責過。
或者說,這么多年了,長公主何時對皖陽郡主動過手?
今兒一回府,二話不說,直接就是一巴掌……
沒有人敢說話。
永壽長公主還在氣頭上,胸口起伏,眼神兇狠。
這哪里是在看女兒?
分明跟看仇人一般。
皖陽郡主捂著腮幫子,一瞬不瞬地看著長公主。
她瞪大著眼睛,眨也不眨,才把眼淚都憋了回去。
也許是被這一巴掌扇混沌了,皖陽郡主一時之間,根本沒有反應過來長公主的意思。
氣氛僵住了。
直到燈芯被燒得噼啪一聲,屋里光線明暗變化,才把這種僵持打破。
“我……”皖陽郡主的嘴皮子一動,臉頰又痛得厲害,她不肯低頭,倔強極了,“我怎么就打草驚蛇了?狄察?狄察是誰?關我什么事情?”
她不懂,她真的一點也不懂。
她不過是算計了一回溫辭而已。
哪怕事情沒有成,被溫宴識破了,那又有什么關系?
一個陶三而已。
說起來,越是陶三自己蠢。
信誓旦旦說事情能辦成的那個是陶三,找了那婦人、大漢、婆子的也是陶三。
她已經把溫辭騙到了那院子里,最后還讓溫辭全身而退,陶三自己被拔光了扔在床上,這難道是她的問題?
一點用處都沒有的家伙,扔了就扔了。
皖陽郡主越想越難過,顧不得臉頰疼痛,大聲道:“怎么了?順天府知道是我下黑手,但畢之安敢來抓我嗎?
畢之安連尋我問話都不敢!
我分明已經置身事外,誰也奈何不了我,母親您憑什么打我?
再說那狄察,這事情里里外外和狄察有什么關系?
一個姓狄的都沒有!
你所謂的棋子出什么狀況,該由他自己去反思。
這也能怪到我頭上來?”
永壽長公主被她這一番辯白氣得渾身發抖,揚手又要打回去。
兩個嬤嬤硬著頭皮撲上來,抱住了長公主左右兩只手:“長公主!長公主!您消消氣!郡主什么都不懂,您慢慢說,您別著急……”
這兩位都是沈皇太后當年撥給她的人手,從她還是公主起就照顧她,極其有臉面、份量。
而且,體型壯碩,力氣頗大。
長公主實在爭不開,只能放棄,罵道:“她哪里不懂了?她就懂惹事!”
被兩個嬤嬤一拉一勸,永壽長公主總算沒有最初那么激動了。
氣焰小了,火卻沒有消,她咬著牙道:“我好好來給你說說,狄察跟你那破事有什么關系!溫宴奈何不了你,但皇上可以,他知道狄察背后靠著沈家,他奪狄察的官,就是在警告我和沈家,讓我們別有恃無恐地胡亂伸手!”
皖陽郡主難以置信地看著永壽長公主。
她聽到了什么?
皇上會替溫宴出手?
這怎么可能呢?
“是霍以驍?”皖陽郡主尖聲叫道,“皇上是為了霍以驍?不,您騙我,皇上再寵霍以驍,也不會殺雞用牛刀。他根本不會管!”
“我騙你?我有什么值得我騙的?”永壽長公主剛低下去的火氣在面對如此冥頑不靈的女兒時,又一次燒了起來,“你又有什么值得溫宴和霍以驍拿捏的?
人家要玩就玩大的!
有朱晟出事在先,你看皇上管不管你那些破手段!”
皖陽郡主被吼得一愣,根本沒有細想其中彎彎繞繞,下意識地頂嘴:“朱晟難道不是母親您下的手?”
提起救下的朱晟和被抓獲的齊美人,永壽長公主就憋得慌。
“朱晟的事情本就辦壞了!”永壽長公主眉頭緊皺,厲聲道,“但是,再懷,我也沒有把自己牽連進去!
你呢?是什么給了你親身上陣,還把事情辦差了的勇氣?
不止把自己牽涉其中,把我都給拖下了水!
朱晟那樁事情原本疑心不到我頭上,現在呢?
我但凡走錯一步,皇上就會確信,朱晟出事是我做的!
自己沒點兒本事,還盡添亂!
我多的是法子對付霍以驍,你摻合個什么勁兒!”
永壽長公主越想越是生氣。
明明,所有的主動權都在她的手里。
她知道平西侯府的通敵案到底是怎么回事,也知道為什么當時平西侯府必死無疑。
溫宴攀上霍以驍,那正好啊!
她完全可以利用溫宴想要復仇的心思,以溫宴和霍以驍為刀,達成自己的目的。
再退一步,哪怕利用不了那兩人,長公主也能渾水摸魚。
可現在,這些機會幾乎都失去了。
“你比溫宴差太多了!”永壽長公主道。
皖陽郡主聽不得這話。
她這一次是輸給了溫宴,她是被溫家人耍了,但從母親口中得到這樣的評價……
“我弄死他們!”皖陽郡主氣急敗壞地放狠話。
“你再亂來,我弄死你!”永壽長公主喝道,“我怎么生了你這么個倒霉蛋!”
攔著永壽長公主的兩位嬤嬤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在對方眼里看到了滿滿的心累。
母女吵架到這個份上,已然是失了分寸了,之后怕是什么難聽話都會沖出來。
越是親人,戳刀子越狠。
她們想把長公主勸回去,可終究是比不上皖陽郡主的嘴快。
昏黃的油燈光下,郡主的半張臉腫得老高。
許是滿嘴的血腥氣讓她極其不舒服,她偏過頭啐了一口,吐出來的全是血。
“誰讓您沒有兒子呢?”皖陽郡主咯咯笑了兩聲,很是猖狂,“您自己沒有,庶子您更看不上,您養多少個面首,也生不出兒子來。
您的親哥哥們也是短命鬼,沒有留半點香火。
沈家壯大還是弱小,又什么區別嗎?
到最后,還不是給別人做嫁衣?
皇太后扶著皇上登基,皇上到頭來感激過她一分一毫嗎?
明明都只有恨!
沈家沒戲了,您也沒戲了,過幾年,有我沒我,狄察會被奪官,其他與沈家有關系的也會被抄家、砍頭。
兔死狗烹、卸磨殺驢,幾百幾千年的老手段了,您那么聰慧,怎么就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