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饑餓的人來說,一碗甜膩的黃米粥和一碗混著碎肉的肉湯,能戰勝所有恐懼和不安。
一千多人鄉民和流民,在明晃晃的長刀和兇神惡煞的眼神中,乖乖排成幾列長隊,輪著領吃的,還冒著滾滾熱氣的黃米粥和肉湯剛到手,就迫不及待地灌進肚子,哪怕燙得口舌生疼也不肯吐出一滴湯一粒米。
早早吃完的人,聚在不遠處眼巴巴望著,還沒輪到的人則不停地墊腳張望。
誰也不敢亂來,莊外堆得遍地都是的尸體告訴他們,這伙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人都是殺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十來匹馬的下水洗出來足有上千斤,加上骨頭,足夠幾千人吃的,但秦川說給一碗就是一碗,一丁點也不肯多給。
做人做事得有規有矩。
等所有人都吃過黃米粥和肉湯之后,就到了干活的時間了,孟家莊外面堆了上千具尸體,現在終于有人手掩埋了。
俗話說吃人嘴短,鄉民們沒太多怨言,乖乖地把尸體搬到遠處荒地上挖坑掩埋。
埋完尸體,又是修大門砌院墻等等,一直忙活到中午,又一人蹭了秦川一碗黃米粥之后,鄉民們便紛紛跑回家拿麻袋籮筐了。
他們要跟孟家借糧。
這下可把宋知庭忙得頭昏腦漲,三十八個九箕山老匪里面,就他一個人會算經懂寫字,一百多戶佃戶的借據全是他寫的。
佃戶們拉著識字的人幫他們看借據,聽說上邊白紙黑字寫著不收一份利之后,便激動難耐地按下了手印。
門樓上,孟圭明的心在滴血。
他心想,用不了幾年,孟家近萬畝良田和偌大的家產,肯定要被那姓秦的給敗光。
賊寇就是賊寇,不知老百姓攢家辛苦。
秦川當然沒孟圭明那么傻。
他的算盤早就打好了,他想要靜游杜家和寧化王的田地,把婁煩谷地那一萬八千多畝良田全部弄到手。
既簡單明了,又兵不刃血的方法,就是讓婁煩鎮沒人給杜家和寧化王種地。
第一步,先籠絡那兩家的佃戶和莊戶,讓他們過來幫自己種地。
他們若是欠了杜家和寧化王的錢糧,幫他們還就是了,當然不是拿錢糧去還,而是用刀子來還。
等婁煩沒人幫他們種地,杜家和寧化王只能從其他地方找人來種,等他們的人一來,婁煩鎮就會鬧一通匪患,鬧到沒人敢來為止。
到時候,杜家和寧化王肯定急著賣地。
包括孟家那九千多畝地在內,秦川并不想請人種,也不想雇長短工的方式來種,他只想把那些莊稼漢跟自己綁在一條船上,全部給佃戶種,自己只收租子。
以目前耕牛農具都不齊整的情況下,一個勞動力頂多能種六七畝地,每戶佃戶平均兩到三個勞動力,大約能種二十畝地左右,他那九千多畝地,需要五百戶佃戶才種的完。
除了婁煩鎮鄉民,他還得再多收點流民,良田種完了可以種山地,山地種完了可以開荒,婁煩周圍的山梁上,完全可以像后世那樣墾出一層一層的梯田,
前提是解決灌溉水的問題。
鄉民們高高興興地背著糧食回去后,秦川讓人把那些流民再仔仔細細篩查一遍,然后讓宋知庭逐個登記,并分別安頓在外莊眾多房子了。
四百多個流民中,就有兩百多個瘦巴巴的青壯,很多老弱病殘的在找東西吃的路上死掉了,還能活下來的除了瘦之外,底子都還不錯,只需養上一小段時間力氣自然會回來。
秦川沒急著從中挑選兵源,先養上幾天再說。
巴山虎攻莊那天,受傷未死的護院家丁有幾十個,但最終熬過來的只有十幾個而已,秦川沒殺這些人,而是跟對付那些鄉民一樣,用明晃晃的長刀和香噴噴的肉湯暫時搞定對方。
日后,誰想跳腳再一刀宰了也不遲。
至于幾個僥幸未死的女人,秦川打算用來洗衣做飯,隔三差五就讓宋知庭去哄一下,所有九箕山老匪里面,就宋知庭這個半吊子軍師講話還算文雅,其他人動不動就提刀子罵娘的,不適合做女人的安撫工作。
那幾個女人當中有個孟家的小姐,乃是孟圭明的侄女,長得還挺俊俏,但脾氣有點大,還以為她仍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大小姐,又是哭又是鬧,又是對九箕山的老匪頤指氣使的,被一個叫劉有柱的老匪一耳光打得眼冒金星之后,才不敢鬧騰了。
用劉有柱的話說,扒光了那身皮跟下田種地的大腳女人沒啥分別,少他媽跟老子擺譜。
秦川沒有事必躬親,手下們在忙碌的時候,他就站在門樓頂上,眺望四周起伏連綿的呂梁山脈,心情有些許騷包。
婁煩算不上一塊好地盤,太小也太窮了。
但,如果加上西邊的嵐縣,北邊的靜樂,應該算得上是一塊好地盤。
這一塊三角形的地帶,是呂梁山脈的中心地區,山脈普遍低矮平緩,內中有汾河及其幾條支流穿過,適合耕種的土地除了婁煩谷地之外,還有被稱為呂梁山上的小平原的嵐縣,那里有著大片肥沃的土地。
這一片還是個養馬的好地方,尤其是婁煩東面的云頂山,那海拔兩千米的高山上有一大片亞高山草甸,唐朝時期專門在此設置牧馬監,是唐代邊軍戰馬的主要來源地,當時便有“樓煩駿馬甲天下”的美譽。
大明在川西和滇西設馬市,在河西走廊設軍馬場,并與蒙古通商后,戰馬來源基本都是藏馬和蒙古馬,呂梁山區的幾個馬場也就慢慢沒落了。
這年頭,有戰馬就能來去自如,很對九箕山這幫老匪搶劫成性的口味。
而且,婁煩和嵐縣這一塊三角地帶,能供大軍通行的只有三條道,北上寧武關,東出太原,西往臨縣這三條道,條條地勢險要易守難攻。
雖然窮了點,但完全可以靠勞動致富,最重要的,這是個當山大王的好地方。
正絞盡腦汁回憶那首沁園春雪,想學宋知庭擺個姿勢吟一回詩的時候,秦川視線里突然出現一名騎士,那是他放出去的哨探。
“大當家的,北邊來了一伙人,好像是昨天那伙衙役,其中有一個自稱靜樂知縣的師爺,說是想跟大當家的做一筆買賣。”那哨探跑到近前便揚聲大喊。
秦川不由笑了,他正想著要不要派人把那兩百個人頭送到太原呢。
不是所有人都跟韓冒一樣豬腦袋,還是有聰明人的。
“人在哪?”秦川問道。
“在北邊十里外,估計是不敢過來,在那邊等著俺回話呢。”
“呵,你去告訴那師爺,就說咱們都是善良單純的老百姓,請他過來說話。”
“好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