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有亮帶著幾個親信跑回了縣城,他幾百人馬卻遭到了一股蒙面賊人的襲擊。
黑燈瞎火的,那幾百鄉勇一聽到喊殺聲和雷鳴般的馬蹄聲,就扔下兵器四散奔逃了。
賊人也不追殺那些鄉勇,只盯著陣容勉強還算整齊的,裝備精良且有人指揮的一伙人沖殺。
那伙人正是杜家的護院,長時間接受操練,也打過小股土匪山賊,自然沒那么慌亂,但也因此而成了靶子。
賊人一輪標槍加一個沖殺,四十多個護院就都躺下了。
緊接著,賊人開始從北邊驅趕逃散的鄉勇,喊殺連天地往南邊婁煩鎮的方向趕。
鄉勇們膽都快被嚇破了,撒開腿沒命狂奔,逃了小半個時辰,前方突然又出現一支騎兵。
一百騎左右,一邊大喊“婁煩巡檢秦大人奉命剿滅賊寇”,一邊越過瑟瑟發抖的鄉勇,朝追在后面的賊人殺去。
只一個沖殺,那伙賊人便落荒而逃了。
秦大人象征性地追了一小會,然后率領一百騎把所有逃散的鄉勇都收攏回來,自責不已地說自己來晚了。
接著,秦大人說這附近還有賊人出沒,讓那些鄉勇回靜游鎮收拾軟細,隨他到婁煩鎮落腳,只有那里是安全的。
最重要的是,那里有香甜的黃米粥,還有熱騰騰的肉湯。
以前,杜家總是說婁煩的秦川是個山賊頭子,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還鳩占鵲巢,披著巡檢使和孟家大管事的皮為禍鄉里。
可如今鄉勇們覺得,秦大人好像并不是杜家說的那種人。
起碼他沒有濫殺無辜,還要帶他們去婁煩避禍。
在秦大人的護送下,鄉勇們回到靜游鎮,原本并不抱任何希望的他們驚奇地發現,那伙賊人竟然沒有搶掠他們的家。
他們的房子,家什甚至細軟牲畜都還在。
于是,他們興高采烈地收拾所有能帶得上的東西,跟著秦大人去了婁煩。
到了那,他們又驚奇地發現靜游的鄉民大多都在這,足足五六百人,其中有他們的家人,鄰里等等。
還有幾十個正熬著黃米粥和肉湯的大鍋,幾百個新挖好的地窩子。
那位巡檢使秦大人,則帶著一兩百兵馬,騎著高頭大馬在附近巡邏,保護他們的安全。
很快,上千靜游鎮鄉民就邊狼吞虎咽吃著清甜黃米粥和熱騰騰的肉湯,一邊對愛民如子的秦大人感恩戴德。
隔天一早,秦大人還在睡大覺,安置鄉民的工作就交給了王繼宗。
王先生乃遠近聞名的才子,靜游的鄉民大多都認得他,也服氣他,鄉里鄉親的說話辦事都方便多了。
王繼宗讓一部分鄉民回靜游鎮收拾落下的家什,另一部分則在婁煩鄉民的幫助下,再挖三百個地窩子。
秦大人說賊人最近還會去靜游找杜家勒索糧食,那地方仍不安全,靜游的鄉民得先在婁煩住上十天半個月。
期間,孟家莊會免費供應一天三餐,兩稀一干,代價是鄉民們得去干活,挖水塘修水利。
一千鄉民,每天要吃掉十石糧食,半個月也就一百多石,秦川現在攏共有一萬一千多石糧食,還是養得起的。
那些回靜游收拾家什的鄉民當中,有些人偷偷鉆進杜家莊,想找點被漏過的財物,或搬幾張桌椅,拿幾個盆盆罐罐什么的。
但他們一進去就傻眼了:原本金碧輝煌的杜家莊已經成了一片廢墟。
莊子里幾乎所有能挪動的物件,包括桌椅臺凳,瓦缸石磨等等,都不見了。
甚至,莊子里大部分房屋都被拆掉了,屋里的橫梁立柱等等都沒了蹤影,門板窗欞等等更是消失的一干二凈,就連椽條也消失了好多。
其他鄉民聞訊趕來,圍在一片廢墟面前驚嘆不已。
那伙賊人可真狠啊,搶人家錢糧還不行,還把人家房子給拆了,連門窗都要搶。
此時此刻,黑山礦場新蓋的一個打算用來存放生鐵的大棚里邊,堆滿了桌椅臺凳瓦缸石磨,還有許多大梁橫梁立柱椽條等等。
數百礦工和一百關帝軍,則橫七豎八睡得到處都是。
昨夜里,他們拆了一晚上的房子,實在是累壞了。
……
靜樂縣城,知縣衙門。
何長保在書房里來回踱步,煩躁不已。
杜家幾十口老幼婦孺大清早的就來到縣衙門口,跪在那啕嚎大哭,喊冤連天,說婁煩孟家莊那個賊人洗劫了她們杜家,把她們家三十幾口青壯全抓去了,讓他這個一縣之長出兵剿滅婁煩孟家莊。
何長保一聽到這消息,驚得跳了起來,急忙派衙役去靜游查看是否屬實。
不久前,衙役回來了,說靜游鎮空無一人,數百戶鄉民不知所蹤,杜家莊則成了一片廢墟,里面所有能拿得動的東西都被人搬走了。
靜游西邊有雜亂的車轍子和馬蹄印,一直往黑山的方向延伸,只估摸著那伙賊人的人數不少于五百。
衙役不敢追進去,只壯著膽子去了趟婁煩,遠遠地就見鎮子旁邊挖了好多地窩子,上千個鄉民正在那整理鍋碗瓢盆等一應家什,旁邊還搭起了數十口大鍋,像是在做飯。
衙役在附近等了許久,好不容易碰到個出來放羊吃草的老農,一問之下,那老農就把昨晚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聽完衙役的回報,何長保兩道眉毛就擰到一塊了。
這事,真的是姓秦的做的嗎?
那伙賊人是從西北邊來的,魁首自稱三座崖的王剛。
事發之前,姓秦的向杜家勒索一批糧食,事發時正在慢吞吞地查驗糧食,像是故意拖延時間。
那伙賊人只劫杜家的財物,連門窗木梁都不放過,卻不動普通鄉民的一針一線,有些鄉民來不及牽走的豬羊騾馬就在牲口欄里,卻一頭也沒丟。
賊人向杜家索要兩千石糧食,顯然是對杜家的動向了如指掌,知道杜家有一批糧食存在縣城。
賊人先是逼杜有亮退兵,又悄悄追上來趁夜襲殺,殺了四十多個護院,四百多鄉勇卻安然無恙,這時姓秦的突然帶兵出現,一舉擊退賊人,救出鄉勇。
姓秦的收攏靜游鎮上千鄉民,供他們吃的,讓他們幫挖水塘修水庫。
在此之前,他就已經在收攏婁煩鎮的人心,收留饑民,帶領鄉民興修水利。
種種跡象表明,杜家莊這事,跟這位新上任的巡檢使有關。
其中有一點就說不過去:姓秦的明明已經編練了八百鄉勇,那伙賊人為何還能繞過孟家莊,去靜游劫了個大戶,然后拉著錢財安然無恙地從黑山繞過孟家莊返回三座崖?
這不合理。
連關帝山郭彥都被姓秦的給滅了,他怎么可能會讓王剛豹五堂而皇之地穿過他的地盤。
可是,真是姓秦的做的嗎?
他這么做,有什么目的?
難道他一直在勾結匪冦,為禍鄉里?
亦或者,他想養匪自重,甚至……甚至想造反?
想到這,何長保心驚不已,又見旁邊的陳聰之也眉頭緊鎖臉色凝重,就知這事難辦了。
且不管這事是姓秦的做的,還是三座崖王剛做的,他這個知縣都脫不開干系。
不論姓秦的,還是三座崖王剛,都不是他所能對付的,前者兵強馬壯,后者占據天險,沒個三五千大軍不可能打得下來。
別說三千了,就是三百,他都不一定能湊的出來。
除非……那些縉紳大戶肯出人手。
正煩躁不已的時候,一個衙役在門外小心翼翼說道:“大人,外邊有一伙人要求見大人,有本縣的幾位鄉紳,還有嵐縣幾家豪族的人,吳家老爺也來了。”
何長保一聽,頓時眼睛一亮。
“快,快快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