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賊尓敢!”
呂中惟臉色大變,指著大門外的秦川破口大罵。
罵聲未落,外面突然騰起一排硝煙,槍聲大作,呂中惟身旁突然響起幾聲慘叫,還有鉛子打在木頭上噼里啪啦的聲音,接著感覺肩膀一震,一股劇痛驟然傳來。
“守住!快守住!”
呂中惟捂著手臂,踉踉蹌蹌跑下箭樓。
跟他上箭樓的幾個私兵,也屁滾尿流地逃了下來,有兩個中槍的還躺在上面撕心裂肺地哀嚎。
呂中惟沒想到,姓秦的竟然真的敢動手。
這可是謀反重罪啊,他就不怕殺頭嗎?
“秦川造反了,快,快守住!”
跑下箭樓后,呂中惟沖著聚在附近看熱鬧的私兵大吼。
那些私兵剛聽到槍聲時,都呆住了,不知道發生了何事,聽到呂中惟的吼叫才知道出事了,出大事了。
這三百私兵常年跟在幾位官老爺屁股后面吃香喝辣,本事沒幾個,只會仗著主子的威風橫行霸道,甚至沒幾個打過仗的。
突遭巨變的情況下,私兵們亂作一團,好幾個將官拿著馬鞭一頓猛抽,才勉強讓這伙人抄起刀槍弓箭,朝城墻跑去。
還沒上箭樓,外面又突然“轟”地一聲巨響,寧化所那扇厚重的木門猛地一震,門板上迸出一個破洞。
“火炮,他們有火炮……”
私兵們嚇得臉色慘白,又紛紛四下逃散。
“穩住!臨陣退縮者殺!”
呂中惟摁著肩膀,朝那些潰兵竭力大吼。
“快,快去武庫,那里面有鳥銃大炮。”
幾個將官抽出刀子,砍翻了幾個潰逃的私兵,這才勉強穩住了陣腳。
一個將官帶人匆匆趕往武庫,砸爛鎖具沖進去,在一堆破爛中翻出十來支早已銹跡斑斑的鳥銃,還有兩門積了厚厚灰塵的虎蹲炮。
旁邊還有一缸火藥,但里面的黑火藥基本都受潮結塊了。
將官氣得將一桿鳥銃摔成兩截,又急忙跑回去跟呂中惟匯報。
呂中惟氣得直跺腳:“寧化所的將官呢?讓他們率兵來守門,快快快!”
“是。”
手下的將官又急忙領著士兵跑去找人。
槍聲剛響的時候,莫得哉嚇了一大跳,很快就意識到出大事了。
有個二愣子傻乎乎地想跑去看看發生了什么,莫得哉一把扯回來,罵了一句:“去找死啊?趕緊回兵營,不,去聚將樓,守住那座樓。”
聚將樓是寧化所唯一一棟雙層建筑,可以說是衛所里最后一道防線,就建在山坡上,磚石結構,高約兩丈,呈圓形,上下兩層共開有十六個箭孔。
有戰事的時候,若前門守不住,就會把剩余將士聚在這座樓中據險而守。
好處是可以等待援兵,若援兵抵達,敵軍退去,樓里面的人可以保住小命。
壞處是若沒有援兵趕來,一棟小樓遲早要被攻破,里面的人會死絕。
莫得哉腦瓜子很機靈,讓手下背了些糧食和清水,然后躲在二樓。
有兩個百戶也帶著手下跑來了,約兩百人左右,擠在一棟小樓里瑟瑟發抖。
另外兩個百戶則帶了幾十人給呂中惟表忠心去了。
呂中惟派來的人找到聚將樓的時候,里面的人一聲不吭,任由外面的私兵如何威逼利誘也不開門。
這場爭斗不分出勝負,他們是不會出來的。
聽到手下回報,呂中惟是又怒又怕,怒寧化所的官兵竟然躲了起來,怕他帶來的三百人守不住。
寧化所是個曾經是一座險要軍堡,橫在南北通道的險要之地,但軍堡年久失修,原本就狹窄的城墻已經塌了不少,上面站不了幾個人。
幸好大門兩側還建有四座箭樓,能往下放箭或者扔礌石滾木,大門上方的城樓也勉強還算完整,能站幾十個士兵。
但,所里的火器用不了,呂中惟帶來的三百私兵又沒有多少弓箭,箭樓和門樓上的滾木早就被拿去劈柴生活了,只剩少量礌石,頂不了多久。
最重要的是,對方有火器。
第一輪射擊過后,那扇大門并沒有被擊穿,只被炮彈砸出一道裂縫。
秦川看了看形式,高聲道:“推進六十步,火槍手繼續壓制城樓和箭樓上的敵人,炮手繼續轟門,盾牌手注意掩護。”
“是。”
關帝軍在盾牌的掩護下,頂著對方稀稀落落的箭支往前推進。
到了六十步,火槍手們紛紛將燧發槍的擊火龍頭往后拉,打開藥池蓋子,從腰間的皮囊里取出一個小紙包,用嘴巴咬破,倒一點引火藥在火藥池,蓋上蓋子,然后把藥包里的火藥全部倒進槍管。
藥包底部有一顆鉛子,還有一小塊用桐油浸過的羊皮墊子,將羊皮墊在鉛子下方,塞入槍管,然后用通
條捅進去,壓實。
鉛子大小比槍管口徑略小一點點,用羊皮墊住后能流暢地捅進去,加快裝填速度,羊皮墊在熱脹冷縮的情況下還能增加氣密性,提高精度和射程。
十九世紀初的法國老近衛軍能二十秒完成一次裝填,普魯士軍隊的裝填速度甚至比二十秒還快,如今,秦川麾下這三十個關帝軍需要三十秒左右,主要是因為還不夠熟練,而且在鳥銃炸膛的陰影之下,這些火槍手仍有些心驚膽戰的,生怕手中的火槍突然炸膛,把他們炸得跟黃六喜一樣。
其實黃六喜就是這群火槍手的教官,他那半張可怖的臉時刻提醒那些火槍手,一定要嚴格按照每個步驟裝填發射,也一定要注意保養手中的火槍,否則下場會比黃六喜還慘。
三十秒一發的速度其實不算慢了,一分鐘能打差不多兩發,比火繩槍快了將近一倍。
這些火槍手經受的訓練還很短,六十步的距離,命中率只有不到三成,還低得很,但對于呂中惟那些早已被酒肉女人掏空了膽子的私兵來說,這點命中率已經足夠了。
何況還有一門虎蹲炮的威懾。
三輪燧發槍齊射之后,箭樓和城樓上的私兵扔下一堆尸體和傷兵,鬼哭狼嚎地逃了下去,任呂中惟和幾個將官如何怒罵,也不敢再跑到上面送死了。
那扇大門經過五輪炮擊,已經破了幾個洞,秦川見虎蹲炮過熱,于是暫停轟擊,讓炮管冷卻一下,那三十支燧發槍也都停了下來,等槍管冷卻。
同時,繼續往前推進二十步。
見外面的槍炮聲停下來,呂中惟壯著膽子爬上箭樓往外瞄了一眼,然后趕緊縮回來,大喊道:“秦川,我可以把殺你兄弟的兇手交給你,也可以把將那三具尸體還給你,你馬上收兵,咱們兩清,我就當今天這事沒發生過。”
外面沒回應,只有陣陣腳步聲。
呂中惟臉色慘白,近乎哀求道:“秦川,那些地我不要了,一畝地都不要,還可以賠錢,賠一千兩……不,三千兩現銀,如何?”
外面依然沒人回應他。
“五……五千兩!”
“秦川,你若敢殺我,竇大人和韋大人絕對不會放過你,更何況,你這是謀反,誅九族的大罪,等消息傳到陽曲和太原,整個婁煩都要被夷為平地,你那些兄弟也會被抓起來殺頭。”
外面的腳步聲停了,槍炮聲也沒響起來,只靜悄悄的,毫無動靜。
呂中惟壯著膽子又往外瞄了一眼,只見姓秦的軍隊已經逼到四十步距離了,但沒有發動進攻,而是在等著什么。
“快,趕緊把人都攏回來。”
呂中惟朝下面的將官喊了一聲,想趁這個機會重新整編隊伍。
寧化所大門外,秦川四下望了望,然后朝身邊一個紅衣侍從道:“派一百虎豹營在軍堡附近游弋,不放任何一個活口出去,尤其注意西側城墻,那一帶地勢平坦,是可以翻墻逃命的。”
“再派人告訴羅大牛,讓他把方圓二十里的活人全部清空,那些饑民集中看管,一個也不許走脫。”
“是。”
“炮管冷卻如何了?”
“還有些燙手。”
“嗯,再等一小會。”
半刻鐘過后,那門虎蹲炮再次發出怒吼,呼嘯的鉛彈再次將那扇木門轟出一個破洞。
呂中惟好不容易攏起來的兵馬,再次亂作一團。
炮擊持續了三輪,秦川揮手讓炮兵停手,道:“出五十人和十支燧發槍破門。”
“是。”
五十個關帝軍很快選出來了,統一穿一層棉甲一層鐵甲,頭戴鐵盔,四十人手持斧頭,十人持燧發槍,頂著用幾張燕尾牌臨時拼成的大盾,朝大門逼近。
秦川拿掉頭上的烏紗帽,脫掉身上的官服,兩名紅衣侍從在旁邊幫他把一套閃耀著金屬光澤的扎甲套在他身上,系好繩子,又系上護肩、護臂和護心鏡。
最后,秦川將一頂缽盔戴在頭上,然后抽出長刀,靜靜等待。
聽到斧頭砍大門的聲音時,呂中惟臉色大變:“快,頂住大門,別讓他們進來,再派一隊人上城樓扔礌石。”
一部分勉強還算冷靜的私兵急忙沖到大門后面,剛想拿長矛往外捅,那幾個破洞就突然伸進來十根槍管,一陣硝煙和槍聲過后,沖在前頭的私兵就倒了下去。
另一部分則跑上城樓,還沒來得及扔石頭,一陣槍聲就響了起來。
于是,這伙人扔下幾具尸體,連滾帶爬地跑了下去。
呂中惟面如金箔,手腳發抖,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個將官忽然跑過來:“呂大人,快隨卑職來,衛所里有長梯和繩子,卑職帶你從西邊的城墻出去。”
呂中惟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急忙爬起來,只帶了十來個心腹,隨那將官朝西側連滾帶爬而去。
那扇大門很快被劈出了一個可容兩人并肩通過的大洞。
“紅衣侍從隨我來!”
秦川提著長刀,大步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