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沒殺王有翊,只放他回去傳話,好讓建奴在清水河多待上一段時日。
他會叛明,但絕不會降金,之所以沒直接拒絕,是想皇太極一個鴿子,看禿子有沒有膽量殺進來弄他。
實際上,如果還按原來的歷史發展的話,皇太極會在明年七月份從宣大入關,號稱九萬大軍,其中六萬阿哈,三萬披甲人和旗丁。
入關后便一路南下劫掠山西中北部和河北北部,一直搶到崞縣,逼近忻州,甚至攻破寧武關,屠戮關內明軍和守將。
明廷兵部郎中鄒毓在自己題行稿中,有一段關于建奴攻破保安城后的記載:“賊夷入城,將老弱者盡行殺戮,強壯者留充役使,婦女姿色者擄掠奸淫,幼稚孩提盡付之烈火等情,臣一聞之不勝心酸而齒碎也,奴賊之狠毒,亦至于此乎!”
“奉圣旨:保安被陷,據稱城頭失火,賊夷隨上,必有奸宄謀應情形,還著查明,并飭各處城守,先清內孽,力杜釁瑕。”
也就是說,建奴入城之后,把所有老弱都殺了,因為老弱不能充勞役,青壯則抓起來充勞役,女人則先奸淫后擄回遼東,至于小孩……
這是建奴最殘忍,最令人痛恨的地方,把城中小孩都丟進火堆里活活燒死。
后半段記載的是,保安城之所以被攻破,是因為城里有內奸接應,并在城頭放火,建奴才趁亂上了城頭。
而且,崇禎皇帝朱由檢已經知道宣大兩地到處都有奸細了,還特意頒下圣旨,命人嚴查各城守的奸細。
建奴這次入關,除了把山西中北部和河北北部弄得滿目瘡痍之外,還逼得明廷把曹文詔、張全昌等原本包圍流寇的將領調回山西防守,導致原本已走投無路的李洪基、張秉忠等人得以逃出包圍圈。
如今,離那次入關還有一年零四個月,這段時間里,足夠秦川練出一支強軍了。
介時,他自然不會對建奴的暴行坐視不管。
更何況,皇太極肯定會來找他的麻煩。
三月初九,上玄月。
這場春雨已經下了足足四天了,仍沒有放晴的跡象。
婁煩孟家莊,炮廠因為下雨而無法開爐,陳詹正領著一群工匠做泥模,很少離開門樓的羅八突然出現在炮廠,并一改往日死板的面孔,神秘兮兮地望著陳詹。
陳詹有些詫異,今日的羅八顯得很反常,莫不是有什么特別的事情發生?
“陳先生,黃先生,兩位可否到莊門來一趟?”羅八笑吟吟道。
“請問羅營官有何事?”
“兩位一來便知。”
陳詹和旁邊一個原軍器局大使黃聞道面面相覷,最終還是對工匠們交代一句,然后起身隨羅八出去。
到了莊門的門洞,他們才發現李學境、嚴三七和趙滿財等人都到了,還有十幾個從偏頭關來的各種工匠也在其中。
李學境等人也不明所以,見陳詹到了,便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諸位請耐心稍等片刻。”
一旁的羅八仍故弄玄虛,負手望著遠處。
陳詹和李學境等人也隨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不遠處,一支騾馬隊在細細春雨中艱難地朝孟家莊跋涉而來。
陳詹疑惑問道:“羅營官,這些人是……”
羅八笑而不答。
沒多久,那些人漸漸到了跟前,看起來人數很不少,足足四五百人,有男有女,甚至還有老人小孩,個個披著蓑衣冒雨前行。
“諸位,大當家的怕諸位的家人被明廷迫害,又因為事態緊急,所以只能讓諸位的家人冒雨前來了。”
陳詹渾身猛地一震,瞪大眼睛,手腳微微顫抖地望著雨霧中的人群。
李學境等人也猛然一顫,有的甚至沖進了雨中。
很快,陳詹看到了一名將油紙傘遞在幾個小孩頭頂的女子,他認出了,那是他的妻兒。
他顧不得雨水,拔腿沖了出去。
李學境等人也紛紛沖出去,嘴里喊著各種各樣的名字。
雨中很快響起了男人、女人和小孩的哭聲。
護送這些家眷回來的關帝軍,在雨中駐馬,羨慕地望著這些擁在一起痛哭流涕的人。
這些關帝軍大多是沒有家人的。
羅八喊了句:“諸位,莊里備好了姜湯,且進莊暖暖身子吧。”
陳詹等人這才護著妻兒,一邊痛哭一邊往莊里走。
這場春雨下得比秦川預料中的要長,整整下了五天,到三月十日才停。
這對秦川來說是好事,明軍的進軍步伐被延誤了,他也有足夠時間建立靜樂城的秩序。
在羅文天那幫狐朋狗友的有意引導下,城里已經有不少人出門走動了,沒有被抓的商賈,也紛紛開門做生意。
秦川也該砍些腦袋了。
崇禎六年三月十一,靜樂城五千百姓在關帝軍的威逼下,聚集在了菜市場的十字街口。
街口北端早已搭起了一座高臺,上面還放了一排座椅。
秦川和陳聰之端坐騎上,還有縣里的教諭,城里幾個平日里沒做過傷天害理之事的中戶老爺,這幾人也在關帝軍的威逼下,坐上了高臺。
待人都到齊后,秦川起身,緩緩走到高臺前端,清了清嗓子,喊道:“我叫秦川,從今往后,靜樂縣就歸我管了。”
“這位叫陳聰之,原先是知縣何大人的師爺,如今他是你們的知縣大人,從今往后由他替我來管你們。”
“你們放心,我雖然殺人不眨眼,但我從不濫殺無辜,殺的都是些該殺之人,接下來,就在諸位鄉親父老的見證下,殺一些該殺之人。”
“來啊,帶人犯盧東虎和東虎幫眾犯人。”
話音落下,就見高臺后面突然轉出一支關帝軍,端著明晃晃的大刀,壓著一群哭得眼淚鼻涕一把一把的犯人走上高臺。
在場的靜樂百姓都認出來了,這伙人就是盧東虎和他糾集的潑皮無賴,原本共有一百零八將,如今被押上高臺的大約六十人左右。
“對于盧東虎等人的罪行,在場的鄉親父老恐怕比我還清楚,前幾日當街殺人擄掠,奸女,死罪一條。”
“殺!”
秦川也搞什么扔令箭,就喊了一聲,高臺上的關帝軍就把又哭又嚎的盧東虎等人,各摁在一個大木桶上,然后手起刀落,人頭扔在臺下,鮮血拿木桶接住。
眼見好幾十顆人頭同時落地,聚集在街口的人群頓時發出陣陣驚叫,膽小的紛紛撇過頭,瑟瑟發抖,帶娃的又急忙捂住自家娃的眼睛。
“接下來,是一些個為禍鄉里,欺男霸女,凈做些傷天害理之事的官紳老爺。”
高臺后面又轉出一隊關帝軍,壓著何長保、吳用謙、吳奇正、莫德開等人上了高臺。
這伙人,也絕大多數面如金箔,痛哭流涕。
最為冷靜的就屬吳用謙了,這老家伙還猙獰地望著秦川,嘴里狠狠罵道:“秦賊,帶朝廷大軍一到,自有人替老夫活剮了你,誅你九族,蕩平婁煩,鏟除……”
“丟。”
秦川一巴掌乎在他臉上,然后朝坐在后面的陳聰之和那幾個中戶說道:“諸位,這些人的罪狀,就有各位來念吧。”
說著,秦川自顧自走回去坐下。
站在后面的一排紅衣侍從,則把早已擬好的罪狀遞給陳聰之等人。
“陳師爺,你先來吧。”
陳聰之抹了一把冷汗,兩手止不住發抖地站起身,緩緩前行幾步,然后照著手中罪狀上的一條條罪名念了出來。
待他念完,秦川又道:“鄧教諭,該你了。”
一名頭發胡子花白的小老頭顫顫巍巍站起身,一連深吸了幾口氣,才把手中罪狀逐條念出來。
李定國也來了靜樂,因為秦川讓講武堂第一批學員隨軍觀戰,觀察并記錄靜樂攻城戰,還有明軍壓境后的守城戰。
如今,李定國正跟一幫學員站在遠處,定定望著臺上那一幕。
秦大人說了,當眾殺頭這件事不能記錄,所以現場沒人拿小本本來記。
李定國剛滿十四歲,但他已經看得出,姓秦的是一邊收攏民心,一邊舉著屠刀威嚇靜樂的百姓。
義父也這么干過,殺貪官污吏,但不殺那些燒殺搶掠的匪冦和潑皮,而是把那些人都收入賬下。
義父也拿糧食出來施粥,收攏過人心,但做得遠遠不如姓秦的。
就目前看來,姓秦的比義父更具梟雄本事。
他是既講道理又不講道理。
任誰碰上這么一個人屠,都只有乖乖聽話的份。
崇禎六年三月十三,秦川收到廖三槍快馬送回來的軍情:宣大兩地的明軍已于三月十二日正式開撥,共一萬四千人,其中明軍一萬,役夫四千,浩浩蕩蕩朝靜樂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