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貓兒蹲在一座山頭上,嘴里叼著一根草秸,臉上滿是郁悶。
大當家的讓他去興縣一帶找點饑民回來種地,他去了,人也找回來了,一千三百多個。
可沒想到,他帶回來的竟然是個大麻煩,那些饑民里面有人得了大頭瘟。
剛翻過蘆芽山回到嵐縣那天就死了幾個,第二天更是死了三十多個,死尸無一例外手腳發黑,脖子腫脹,身上還有好多疙瘩。
幸好王先生讓他不要進村寨,否則這病就得傳給其他百姓了。
如今,他和三百關帝軍,還有一千三百饑民被安置在東村以南二十余里的北廟山,所有饑民和關帝軍統統分成三到五十人一個小組,在北廟山幾個山峪里蓋草棚住下,每個小組的草棚間隔至少五十步,任何人不得串門,只能乖乖呆在各自地盤上,哪都不能去。
羅大牛領著一千關帝軍將整個北廟山圍得嚴嚴實實的,不放任何人走脫,然后給他們弄來了大鍋、糧食、石灰粉,還調來大批鄉民幫他們挑水,所有人必須洗澡,衣服被褥其他行李等等,統統放水里煮沸,頭發也一律剪短,頂多只能留寸許長,最好是全部剃光。
大當家的說,大頭瘟是虼蚤傳染的,只要徹底滅掉虼蚤,這個病就傳不開。
山貓兒親自帶頭,把他那頭亂糟糟的長發給剃得一干二凈,然后泡熱水澡、撒石灰、衣服統統煮過,接著告訴那些鄉民,誰他媽不照做的,就是想故意害人,就是死路一條。
在三百關帝軍統統剃掉頭發,變成清一色大光頭后,那一千多個原本就膽戰心驚的饑民,也在漫山遍野的哭聲中把頭發給剃了,然后乖乖泡澡,煮衣服。
但也有許多人不肯剪發,說身之發膚受之父母,死也不肯剪。
山貓兒沒殺這些人,只把他們跟別人分開,讓他們住遠點,不得接近其他人一百步,否則殺無赦。
剃頭那天,羅大牛把一包東西遠遠扔給山貓兒,說是大當家的給他的,讓他把里面的蒜蓉和醋涂在身上,還望著他的大光頭憋笑說,貓有九條命,你小子的命是所有兄弟里最硬的一個,且放寬心在這呆著,十天之后就能回去了。
又仔細交代他該怎么處理那些饑民和尸體后,羅大牛就走了。
山貓兒知道,他不是貓妖,沒有九條命。
剛回來兩天就有上百人發病了,其中甚至有五個關帝軍。
第三天,大當家的來了,大步朝他走來,他連忙往后退,退了十幾步,大當家的這才停下來。
然后,大當家的跟他隔著二十來步,坐在地上嘮了老半天。
大當家的走后,他就坐在山梁上,叼著草秸,望著遠處嵐河邊來來回回挑水的鄉民,還有不時從山下巡邏經過的關帝軍。
對面東村的鄉民們燒水洗澡煮衣服,用柴火熏房子,熏老鼠洞等等,煙火從早到晚沒停過,不時還傳出陣陣哭喊聲,應該是被逼剪發的哭嚎。
第四天,發病的人已經超過兩百,其中有十二個關帝軍,病死的已將近一百人。
第五天,發病的突然暴增到四百多人,病死超過兩百,哭聲和呻吟聲彌漫在整個北廟山上,日夜不停。
大當家的來看他時,神情明顯有些沉重。
第六天,這天只增加了不到不到一百個發病的,但病死的已有三百多人。
第七天,大當家的又來了,笑著說他已經熬了七天,再熬三天就沒事了。
又過三天后,山貓兒終于松了一口氣,他沒發病。
大當家的和羅大牛等人親自來接他,他洗過澡,撒過石灰粉,換上一套新衣裳并踩著石頭走過一片炭火后,便笑著朝大當家等人迎去。
三百關帝軍當中,只有兩百四十人得以走出北廟山,其余的大多都死在里面了,還有幾個沒死的依然留在山上治病,有幾個關帝軍穿著浸過蠟的衣服,把全身都裹得嚴嚴實實的,留在山上天天給他們灌解毒湯。
能走出北廟山的饑民只剩六百來個,病死的也有六百左右,剩余的一百多留在山上聽天由命。
大當家的說,能活下來半數人,已算是大幸了。
那六百多饑民被安置在蘆芽山腳一個荒廢的村落,有關帝軍專門看管,短時間內不許任何人外出。
山貓兒和活下來的兩百四十個關帝軍,也被安置在一個荒村里,就當是休整,再住上十天半個月,確認沒人染病之后才能回去。
幸好這些饑民沒有接觸其他鄉民,靜樂和嵐縣兩地的百姓暫時沒有發病的,經過十日徹底大清洗后,鄉民們又繼續修水利、開墾農田、修路等等。
但出行依然受限制,除了外出干活之外,任何人不得去其他村寨串門,從今往后也要注重清潔,要勤洗澡洗衣服,勤打掃屋子。
一旦發現老鼠的蹤跡,還得煙熏水淹,把老鼠給滅掉。
關帝軍封鎖了呂梁山腹地所有出入通道,就連幾條山間小路也有人把守,攔截所有試圖進入的饑民。
這些饑民沒有被趕走,而是統統隔離起來,洗澡剪發煮衣物,十天后不發病的才能進入呂梁山境內。
黑山煤場和礦場已經停工十幾天了,嚴三七在山上新開了三座采石場,日夜燒制生石灰。
老黃帶著七千多饑民回來了,被安置在關帝山北坡一帶,按五十人一組隔離,幾乎遍布整個關帝山北坡的所有山溝。
這些饑民都是從吳堡帶回來的,鼠疫還沒有過黃河入陜西,所以這些人基本沒有染病。
老黃剛把七千多人運過河,秦川派去接應他的關帝軍就到了。
得到大頭瘟爆發的消息,一向傻樂呵呵的老黃把眉頭鎖得緊緊的。
回呂梁山的路上,他不再收任何饑民,而且盡量避開官道,專挑人少的小路走,盡量不跟外人接觸。
縱然如此,回到關帝山的時候,仍有幾十個饑民發了大頭瘟。
秦川對這批人極其重視,因為人數太多,不能出任何差錯。
從老黃回來的第一天,他就親自率領兩千關帝軍封鎖周圍,圍得嚴嚴實實的,有膽敢四處亂竄的饑民,一律殺無赦,有不洗澡不煮衣服的饑民,一律殺無赦,有不愿剪發的,一律安置到最遠的山谷里區別對待。
因為防控及時,這批饑民感染的并不多。
回到關帝山五天,發病的只有兩百來人。
鼠疫的潛伏期很短,通常只有兩三天,少數達到六七天,超過十天的幾乎沒有。
也就是說,這七千饑民絕大部分是安全的。
一連十幾天,秦川一直在東奔西走,到處去指揮防疫,整個局勢穩定下來后才徹底松了一口氣。
回到煥然一新的孟家莊休息一天后,他又去了黑山。
防控鼠疫這十幾天里,陳詹的工作并沒有落下,做了將近十個鐵軌和鐵輪的模具。
而且,水泥廠已經燒出了好幾份樣本,他得去看看哪種比例的水泥更接近后世的水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