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紫禁城,弘德殿。
朱由檢打開一本奏疏,粗略掃了幾眼,然后隨手丟在地上,接著又從御案上厚厚的奏疏當中拿出一本,打開,粗略掃幾眼,再次隨手丟在地上。
這些奏疏,都是彈劾秦川劫掠百姓,屠殺介休張原村范家和周家,讓他下旨逮拿秦川,凌遲處死。
這幾個月來,朱由檢看有關秦川的奏疏看得都麻木了。
那些個大臣們,言官們,不是榆木腦袋就是包藏私心,若不是國家危難之際,朱由檢真想砍了他們的腦袋。
秦川該殺,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而且,這么大張旗鼓地彈劾他,難保那廝不會再次反叛。
更何況,那廝剛在介休綿山大破九千賊寇,活捉魁首劉國能,斬首一千四百余級,其中還有另一個魁首李養純。
這是大功一件。
若此時殺秦川,恐怕會寒了其余各路將士們的心。
所以,秦川暫時不能殺。
至于介休張原村的范家……也該殺!
朱由檢不是傻子,經過這件事之后,他已經知道不少朝中大臣和晉宣大眾多將官,都跟張家口堡有著不清不楚的關系。
他只是不知道,通敵的到底是不是范家,朝中眾多大臣和山西眾多將官,有沒有參與通敵。
他也想查清楚這事,曾把幾位大臣單獨叫到弘德殿,但每次他剛開口,那些大臣就急急忙忙跪在地上,大呼此舉萬萬不可,理由是河套地區已經落入東奴手中了,宣大兩地應該加強防備,穩定軍心。
若此時突然嚴查宣大通敵之事,恐怕會寒了將士們的心,使得宣大軍政動蕩,唯恐東奴趁虛而入。
朱由檢聽著覺得有些道理,便只能作罷。
可如今,秦川那膽大包天的又去屠戮范家的人,又把這事給掀了起來。
這該死的,等平了賊寇動亂,定要將他千刀萬剮,凌遲處死!
朱由檢越看越煩,干脆一甩手,把所有奏疏都掃到地上,然后靠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
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只見曹化淳手里捧一封奏疏,神情激動地跑進來。
“皇爺,大捷,山西大捷啊。”
“哦?”
朱由檢滕地站起身:“快,快將捷報拿來。”
“遵旨。”
曹化淳急忙將手中奏疏雙手遞過去,一邊激動地說道:“山西秦川以不足一千五百兵力,在澤州奪火鄉一帶阻截魁首張秉忠之三萬大軍,連戰連勝。”
“延綏總兵曹文詔星夜趕路,命帳下游擊曹變蛟分兵一千扼守奪火鄉以北之中家嶺,待賊寇連夜棄營而逃時,秦川奇兵殺出,殺得賊寇落花流水,曹文詔與曹變蛟又于各個要道設伏堵截,三人聯手大破賊軍,共斬首六千七百余級,生擒一千二百余。”
“此乃曹文詔營中監軍劉中允八百里快馬送來的捷報,再過幾日,便將賊寇首級押解京師,懸門示眾。”
聽到曹化淳的話,朱由檢臉上的表情僵住了。
怎么又是秦川?
那個殺千刀的秦川,如今已到了文水縣,從文水進呂梁山,再行兩百里山路就到婁煩了。
一路過來,他又收了兩千多饑民,加上俘虜,攏共帶了一萬人回來。
但新收留的饑民不允許靠近關帝軍和俘虜,否則殺無赦,只能隔著數十步跟在后面。美麗
而且,不論俘虜還是饑民,每天都要下汾河洗澡,不洗澡不換洗衣服的沒飯吃。
糧食還是夠的,因為沿途州縣凡是不開門給他的人進去買糧食的,統統把虎蹲炮架到對方城外,趙城、靈石和介休的官府脖子比較硬,非但不開門,還在城頭辱罵秦川,然后吃了好幾輪炮擊,被揍得哇哇大叫。
洪洞、霍州和孝義這三個地方的官府比較老實,乖乖打開城門,讓秦川派人進去買糧食。
其中,洪洞的知縣老爺和幾家縉紳大戶還湊了兩百石糧食,還有五頭肥豬十頭羊送出城給秦川勞軍。
因為秦川和羅大牛等許多九箕山老匪,就是洪洞人氏,有些人從小上九箕山當山賊,親人族人什么的都沒了,但有些人的祖屋和族親都還在。
秦川屬于前者,和很多人一樣,前身從小被老寨主撿回山寨當山賊養,家在哪根本就不知道。
洪洞當地官府不想得罪他,畢竟誰也不知道他日后會不會飛黃騰達,也不愿跟他走得太近,便湊糧食送出來打發他。
秦川特意在洪洞停留了兩日,讓還有族人在的兄弟帶些錢糧回一趟老家,愿意跟去婁煩的宗族同鄉,統統帶走,不愿意的就留些錢糧下來,好自為之。
過了洪洞之后,一切很順利,大軍沿著汾河一路往北,到孝義縣的時候,許鼎臣的人也追上來了,帶來一封信和一封調令。
信是許鼎臣私人名義寫的,恭賀秦川又立下大功一件,他會如實給秦川報功巴拉巴拉的。
調令則是公事,許鼎臣要調他去支援收復樂平縣的頗希牧,并剿除又出現在平定州和孟縣一帶的賊寇,說是會命令沿途州縣給秦川籌備糧草。
秦川看完調令,心里暗道我信你個鬼,曹文詔在孟縣要糧草都被當地官府炮轟,能給自己籌備糧草才怪。
但秦川沒拒絕,只回了一封信,說他的人馬在邊隘山損失慘重,要回婁煩休整幾日,補充兵員,籌備糧草,過幾日再去樂平。
抵達文水縣的時候,王繼宗派了一千關帝軍出來接應,抵達東西葫蘆川交匯處時,還提前擺下了兩百口大鍋。
所有俘虜和饑民,要在這里徹底洗個干干凈凈,身上還得撒石灰,衣服被褥行李什么的,也統統要滾水煮過,愿意剃頭的一天管兩稀一干,不剃頭的一干一稀。
清理完畢之后,就在東西葫蘆川隔離七日。
因為回來的路上已經花了幾天時間,途中沒發現隊伍里有患鼠疫的人,所以隔離時間可以稍短一點。
秦川和關帝軍從進孝義買最后一次糧食之后,就開始實行隔離了,沒再接觸過任何外人,包括俘虜和饑民,全都隔著至少五步距離。
吃食是煮好之后放在地上,給俘虜和饑民自己排隊過來領,關帝軍就隔著幾步遠,拿弓箭維持秩序,有插隊或者搶食的,用不帶箭頭的弓箭射上幾箭,屢教不改或者故意搗亂的,就用削尖的木箭頭射個皮開肉綻,再跳腳的,直接上鐵箭頭射死了事。
一邊是吃的,一邊是弓箭,那些俘虜和饑民都很老實。
為了保險起見,秦川帶著關帝軍回到婁煩之后,仍在鎮子外扎營隔離三天。
王繼宗和文成等人率領眾多大小官員,帶著酒肉遠遠出來迎接,李頂梁和劉有柱也特意趕回來,兩伙人隔著好幾步遠說話。
文素心也來了,蒙著面紗,在不遠處眼神迷離地望著秦川。
秦川朝她高喊一句:“就三日時間。”
意思說,三天之后,你就可以再披上嫁衣,嚶嚶嚶地做新娘。
文素心一聽到他的話,隔著面紗都能隱隱看到她臉紅了。
那雙大眼睛水汪汪的,好像會喊嚶嚶嚶一樣。
秦川只留下王繼宗、文成、李頂梁、劉有柱等人匯報工作,包括文素心在內的其余人等,都趕了回去。
他打算在婁煩休整幾天,過幾日他會帶新的一批關帝軍出征,原來那批人,則留在靜樂和嵐縣,羅大牛和任亮也會留下來,這次他會帶李頂梁和劉有柱出征,隨行的是他倆的陷陣營和無當營。
這么做的目的,無非就是練兵,練長途行軍,練野外戰陣、攻防、追擊等等。
這次會按許鼎臣的調令,直接去收復樂平,在平定州和孟縣一帶剿匪。
到九月底,他就要回來了。
因為那時候要秋收,秋收過后天氣就要轉冷了,隨時都會下雪,他要在老窩貓著過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