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開火的是城頭上的守軍。
關帝軍剛進入兩百步距離,城頭上就冒起了兩團硝煙,“轟轟”巨響后,兩發炮彈呼嘯而至,一發落在關帝軍的盾車前十來步,一發直接越過盾車,落在了后面二三十步外。
秦川用望遠鏡看過了,城頭上那兩門佛朗機炮應該是五尺長的,射程兩三百步。
就是準頭太差了。
而且數量太少了,才兩門炮,威脅并不是很大。
關帝軍繼續緩緩推進,城頭上那兩門佛朗機也接連不斷地噴出火舌,射速很快,呼嘯的炮彈不斷落在關帝軍周圍,有的擊中正中間的盾車或兩旁的大盾,發出“砰砰砰”的巨響。
但,不論盾車還是大盾,都經過加厚加固處理,表面還涂有泥巴,不但能放火,還能緩沖炸彈的沖擊力,有一輛盾車和好幾個大盾都被擊中了,卻都安然無恙,沒造成什么損傷。
打了大概五輪,城頭的佛朗機炮停了下來,秦川透過望遠鏡,可以看到那兩門火炮的炮管和母銃正冒著熱氣,應該是太熱了,不敢再打下去,得散熱那么一會兒,否則很容易炸膛。
這五輪炮擊,很走運地打爛了一面大盾,藏在后面的關帝軍被飛濺的木屑炸傷了三個,正慘叫著被同伴抬回來。
沒多久,關帝軍進入了一百二十步距離,城頭上的十來門虎蹲炮也紛紛開火,肉眼可見的炮彈如雨般落在關帝軍陣中,不斷響起大盾或盾車被擊中的巨響。
其中還有一面大盾被砸破的聲響,以及關帝軍的慘叫聲。
守軍的炮聲剛過,關帝軍便立馬從大盾后面推出火炮,迅速固定,瞄準,密集的炮聲很快響了起來。
雖然時間倉促,只能粗略瞄準,但二十六發炮彈當中,仍有不少炮彈擊在城頭的女墻上,打得磚石飛濺,其中一截女墻還被打崩一截,露出垛口后面的一門佛朗機炮。
有幾發炮彈還從女墻上方擦過,正好落在城頭上,幾個倒霉的守軍瞬間就被砸得四分五裂。
幾乎與此同時,躲在大盾后面的火槍手紛紛推動大盾,繼續前進,炮兵則留在原地,在大盾的掩護下壓制城頭的守軍。
兩輪炮擊之后,火槍手推進到一百步之內,趁著城頭火炮的間歇,紛紛從大盾后面探出頭,或從大盾的孔洞伸出槍頭,對著城頭一陣亂射。
又有一群關帝軍用馬王釘和木料迅速搭建高臺,高臺底部前面扎有兩面大盾,用來抵擋守軍的炮彈。
在一百多支燧發槍和二十六門火炮的密集火力壓制之下,城頭守軍的炮火很快就蔫了下去,守軍死了幾個炮兵,有的被密集的火力嚇得半天裝不好彈藥,有的驚恐不已地往后躲。
仍在發炮的炮兵不敢探頭去觀察城外的狀況,火炮根本無法瞄準,只往外一通亂放。
鳥銃手更不敢探頭,本身他們的鳥銃就打不遠,超出六十步距離的話,根本就沒有什么準頭可言,百步距離就算打中了,也未必打得死人。
關帝軍又人人穿棉甲戴鐵盔,打中咽喉或者臉面的幾率微乎其微,鳥銃對他們造不成多大威脅。
隨著時間推移,關帝軍的炮火和槍聲漸漸減弱下來,因為有些槍炮已經過熱了,再繼續打下去,會有炸膛的風險。
沒多久,四座高臺也搭好了,八名槍手背著燧發槍爬上去,瞄準了城頭上守軍的炮手。
這八名槍手乃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神射手,其中就有火槍教頭黃六喜,手上拿的又是最好的槍,哪怕距離上百步,每一輪射擊仍有兩三名守軍的炮手中槍倒下。
幾輪射擊過后,城上的炮火變得愈發稀落。
城頭上的炮手想打那四座高臺,但沒人敢探頭瞄準,有膽大的剛露頭,不是被炮火導致的碎磚石濺到,就是被燧發槍擊中。
兩架盾車和幾面負責掩護的大盾,正一刻不停地朝城門逼近。
大約一刻鐘之后,兩架盾車抵達了城下,其中一架徑直抵在已經被流寇掏去不少磚石的門洞里,另一家則接在后面,搭建一個安全通道,既能運送掏出來的磚石,又能在危急時刻給前面那架盾車里的關帝軍逃生。
幾面大盾則在排在盾車兩側的后方,一見城頭上有人點燃柴垛往下扔,便急忙用長長的竹篙將柴垛扒走,免得盾車里的同伴被烤死熏死。
閻㤘章和邵安憲早就躲到城墻下了,外面密集的炮火聲,震得他們心驚膽戰。
“大人,他們開始掏門洞了。”
門洞后面,一名守軍聽到外面傳來搬磚石的聲音后,急忙沖他們大喊道。
閻㤘章和邵安憲臉色大變,齊聲喊道:“史成亮,快,快扔柴火!”
灰頭土臉的史成亮從城墻上探出頭:“兩位大人,他們有大盾掩護,扔下去一捆柴垛他們就鉤走一捆。”
“你不會多扔點嗎?一次扔十捆二十捆,他們鉤得那么快嗎?”
“大人,扔不了啊,城外火器極其犀利,好多火炮和鳥銃瞄著城頭的位置,將士們根本就不敢抬頭,也無法抬頭,一起來就是死,只能將柴垛小心翼翼地捅下去。”
“那……倒煤油,快,倒煤油。”
“倒了,他們會從盾車里往外刨土,土一蓋煤油也燒不起來。”
“這……怎么會這樣?”邵安憲慌得六神無主,“我等連一萬流寇都擋住了,姓秦的兵力不過一千出頭而已,為何就擋不住?”
旁邊有幾個趕來助威的縉紳老爺,聽到這番對話,幾人臉都白了。
閻㤘章擦了一把臉上的冷汗,道:“那一萬流寇已敗在了秦川手下,此人詭計多端,雖然兵少,但手下兵將驍勇善戰,火器犀利至極,遠不是流寇可比的,平定城恐怕是守不住了。”
“這……這可怎么辦?”邵安憲面如土色,手腳哆嗦不止。
旁邊幾位縉紳老爺也慌作一團,其中一個還徑直癱軟在地,嚇得魂都丟了。
閻㤘章看了看這些人,接著道:“諸位,如今還有最后一個法子,可以解平定之圍,也可救諸位于危難之中。”
“閻大人有何妙計?還請快快道來吧。”
那幾位老爺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紛紛撲了過來。
閻㤘章正色道:“為今之計,只有按秦川所說,給他兩千石糧食,兩千石豆料,兩百車草料,他拿了糧食,說不定會心滿意足地離去。”
一聽這話,那幾位老爺臉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閻㤘章看在眼里,心里默默嘆了一聲,又道:“諸位,閻某家室不在平定城,拿不出糧食,但可以拿二百兩白銀出來買糧食,剩余的,諸位只需每家出個兩三石也就夠了。”
“對于諸位來說,這點糧食并不多,但若是被他攻進來……他取的可就不是兩千石了,以他的行事手段,恐怕諸位家中都要被他搜刮一空。”
那幾位老爺面面相覷,然后紛紛點頭:“閻大人所言極是,我等愿意捐糧,這就去安排。”
“好,本官冒死上城頭,先讓秦川停止攻城,但諸位一定要快,萬不可拖沓,更不能克扣,該多少就是多少,一斤也不能少他的。”
說罷,閻㤘章便走上樓梯,沒幾步便停下來撫胸喘氣,接著又蹭蹭往上跑。
幾位縉紳老爺則急急忙忙跑回城內,安排糧食去了。
到了城墻上,閻㤘章剛要開口,就見一發炮彈呼嘯而來,砸在閻㤘章身前不遠的垛口上,將幾塊磚頭擊得粉碎。
閻㤘章一個狗啃食趴在地上,但仍有一塊碎磚砸到他屁股,痛得他齜牙咧嘴。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后,閻㤘章扯開喉嚨大喊:“秦將軍,城內已在籌集糧草了,請將軍先停手,就按將軍所說,糧食和豆料各兩千石,在家兩百車材料,即可便可運出城送與將軍。”
秦川離得遠,陣陣槍炮聲中,根本就聽不到他的話。
但城下的關帝軍聽到了,很快就有一名關帝軍跑回來轉告秦川。
秦川啞然失笑,揮了揮手道:“去告訴他們,時辰已過,秦川說過要親自入城去取,就不勞煩他們了。”
那名關帝軍去了,沖著城頭上大喊了幾句。
閻㤘章聞言,頓時心如死灰。
平定城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