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七年五月底,皇太極率領十萬大軍抵達宣府邊外,并開始兵分四路。
大貝勒代善與其子岳讬率領正紅旗、鑲紅旗、土默特部和鄂爾多斯部共三萬大軍繼續西進,沿途搜捕招降察哈爾余部,并奔赴大同鎮邊外。
阿濟格、多爾袞、多鐸三兄弟率領正白旗、鑲白旗及喀喇沁部兩萬大軍,朝太子城方向移動,進逼龍門衛。
皇太極則親自率領三萬正黃旗和鑲黃旗精銳,進逼萬全右衛,麾下有豪格、揚古利、達爾漢、圖賴、鰲拜、揚善等眾多大將。
最先發起進攻的,是東路戰線。
崇禎七年五月二十八日,努爾哈赤第十子,貝勒德格類與固山額真色勒、篇古等,率領正藍旗、鑲藍旗、扎魯特部、科爾沁部等共兩萬大軍,由獨石水河畔撬開長城,揮師進入大明境內,并一舉攻破獨石口堡、半壁店堡、貓兒峪堡,然后朝云州堡和赤城堡進發。
此次后金入關,比歷史上的時間提早了將近一個月。
這是因為呂梁山多了一個人的緣故。
興縣、岢嵐州、保德州、河曲和寧武關相繼陷落的消息,很快傳到了附近州縣,一時間各地的官員和明軍將領人人自危,生怕姓秦的突然殺到他們那。
山西巡撫戴君恩和宣大總督張宗衡接到急報后,便匆匆忙忙地率兵往回趕,一個是怕秦川攻打太原,因為城內有晉王一系的諸多皇室宗親,若太原陷落,他戴君恩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
張宗衡則想收復岢嵐州等失地,但還沒趕到呂梁山,朝廷的急令就到了:東奴即將由宣大一帶入口,命他即刻回援,不得有誤。
張宗衡又是大吃一驚,急忙率宣府總兵張全昌分別回援大同和宣府。
在四川被秦良玉母子攆得屁滾尿流的張秉忠,逃往湖廣的路上,又被官兵包圍在了河南。
高迎祥和李洪基也被圍在了這里,有七八萬人之多。
形勢日漸危急之際,張全昌忽然撤兵回宣府,曹文詔也奉命馳援大同鎮,包圍圈豁然敞開。
新任五省總督陳奇瑜還沒來得及封堵,高迎祥張秉忠等人便率領大部流寇從包圍圈鉆了出去。
陳奇瑜急忙調集四川、湖廣、河南、山西和陜西的明軍四處封堵,并先剿滅進入湖廣的流寇,然后朝逃往漢中的高迎祥張秉忠等流寇主力進逼。
高迎祥張秉忠等人一哄而散,其中張秉忠和張妙手等幾家流寇從興安一帶往南逃進大山,卻誤入興安以南的車廂峽。
車廂峽內是老棧道,兩側全是高山陡坡,前后出路又被當地官兵和鄉勇給堵住了,可謂進得容易,想出來卻很難。
陳奇瑜率各路兵馬及時趕到,和當地的官兵、鄉勇等,將車廂峽團團包圍,意欲將張秉忠等人的四五萬大軍一網打盡。
流寇大軍在車廂峽內被圍了二十多天,糧食很快就吃光了,戰馬因缺乏糧草而生生餓死,又因為突然下了好幾天雨,弓箭被雨水浸泡而無法使用,饑餓加上疾病,再加上官兵連日攻打,數萬流寇死傷慘重,岌岌可危。
危急關頭,有人提議賄賂陳奇瑜的心腹和周圍官員,然后詐降,等脫了困再反也不遲。
流寇最不缺的就是金銀財寶,很快便把二千兩白銀和雜七雜八的珠寶,一并送了出去。
緊接著,張秉忠又遣人去向陳奇瑜請降,說他們只是勞苦百姓,因天災連年饑餓困頓,才受人蠱惑當了流賊。
這一招很管用。
陳奇瑜思量之際,他身邊贊畫和幾個官員紛紛為流寇求情,說這些流賊先前都是大明百姓,迫于無奈才走上了歧途,若殺之,必遭天下人唾棄。
而且,其他流寇肯定會寧死不降,日后再想招降流寇,可就難了。
但,若是能把這些流寇遣送回鄉,命他們踏實務農的話,日后剿匪必然會事半功倍。
陳奇瑜思量沒多久,便拍板決定,接受流寇的請降,并派出五十多名安撫管,將幾個魁首在內的所有人都遣送回鄉,命他們好生耕作,安心務農。
張秉忠臨走時,對陳奇瑜感激涕零信誓旦旦,一出車廂峽棧道,便立馬翻臉,將那五十多個安撫管殺得一干二凈,再次聚集兩萬多人馬呼嘯而去,并趁明軍松懈,接連攻下數個縣鎮。
陳奇瑜初聞消息,驚得臉色煞白站立不穩。
他知道,要是被皇帝知道這大錯是他釀成的,他的下場輕則罷官戍邊,重則和孫元化一樣斬首街頭。
思前想后,陳奇瑜立馬寫一封奏疏,命人快馬送往京師。
奏疏上說:鳳陽知縣李嘉彥和縉紳孫鵬等人,招降安撫流寇之際,枉顧他的命令而坑殺數十降卒,還有陜西巡撫練國事,無端襲殺數千降卒,以至于流寇大部降而復叛。
京師,紫禁城弘德殿。
朱由檢牙關緊繃,死死盯著御案上一堆亂糟糟的文書。
那其中,有宣大的八百里急報,說是東奴已攻破獨石堡,進逼赤城。
有山西和大同鎮的急報,說西路張應昌和北路薛東亭雙雙大敗,秦賊趁機攻占方山堡、興縣、岢嵐州,并稱東奴入關,王樸率大軍回援宣大之際,攻占寧武關、利民堡、三岔城、保德州等多個州縣軍堡。
還有剛剛送到的五省總督陳奇瑜的奏疏,說陜西巡撫練國事、鳳陽知縣李嘉彥等人阻礙流寇的招降事宜,無端虐殺降卒,導致流寇降而復叛。
除此之外,那堆文書當中,還有秦賊的奏疏,信誓旦旦說沒有絲毫反意,竟然還責問朝廷為何要無端發兵攻打他。
一頓責問后,又假惺惺說他仍忠于大明朝廷,說愿意北上阻擊東奴,為朝廷鎮守寧武關、偏頭關、河曲縣和保德州。
不僅如此,那膽大包天的逆賊,還赤裸裸地威脅朝廷,說日后還敢發兵攻打他的話,就帶著數十萬軍民遷往河套地區。
看完這封奏疏,朱由檢氣得拍案大罵,把自己的手掌給拍得通紅一片。
隨堂太監王承恩、內閣首輔溫體仁、東閣大學士王應熊、何吾騶、兵部尚書張鳳翼等人,就站在下面,一個個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出。七號
“溫閣老,你說,現在該怎么辦?”朱由檢突然寒著臉問道、
溫體仁微微一顫,急忙躬身道:“回稟陛下,臣以為……臣以為當立即逮拿練國事、李嘉彥等人,并從嚴……”
“朕是問你,秦賊和東奴的事該怎么辦?”
溫體仁脖子一縮:“回稟陛下,臣以為,秦賊之害遠不及東奴,為今之計應集中兵力阻擊東奴,待奴賊退去,再調集大軍包圍秦賊,將其一舉殲滅。”
“哼!”
朱由檢顯然對這個回答很不滿意,怒哼一聲后,又轉頭問其他人:“你等以為如何?”
王應熊、何吾騶和張鳳翼三人,急忙低頭躬身,紛紛應道:“臣以為溫閣老所言有理,此計可行。”
“哼!朕要你等何用?”
朱由檢將御案上幾封奏疏狠狠扔了出去。
溫體仁等人不敢吭聲,低著頭一動不動。
朱由檢又望向旁邊的王承恩,問道:“王伴伴,你說,現在該怎么辦?”
王承恩把頭一點,細聲細氣應道:“皇爺,既然秦賊與東奴各有其害,皇爺不如來個驅虎吞狼之計,讓那秦賊和東奴去廝殺?”
“嗯?”
朱由檢眼睛一亮。
一旁的溫體仁點頭如搗蔥,滿臉諂媚道:“對對對,王公公說得對,臣正要向皇爺進獻此計,陛下可擬圣旨一道,命秦賊北上阻擊東奴,又傳檄宣大兩地將軍,命他們加強宣大往南之守備,可稍微放寬西路之守備,讓東奴往西邊去,自然會與秦賊碰上。”
“介時,陛下便可以坐視二虎相爭,待其兩敗俱傷,再奇兵四處,大破東奴,一舉剿滅秦賊。”
“嗯。”
朱由檢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另一旁的王承恩則瞥了一眼溫體仁,心想這位首輔大人舉止儒雅,表面上看起來和和氣氣的,實際上卻是個心狠手辣之徒啊。
放寬西路之守備,就意味著西路的州縣和軍堡,很難擋得住東奴的進攻,那里的百姓……
王承恩不敢往下想,也沒反駁溫體仁的話,只低著頭一言不發。
偏頭關,守備府內。
“李將軍,我家大人是個信守諾言之人,當年綁吳家和張家公子,還有薛東亭的老婆孩子時,對方給了糧食便立馬放人,講道義,重信義。”
“如今,秦大人說可以保您榮華富貴,就鐵定能給您榮華富貴,您只要打開偏頭關的城門,再走一趟老營堡,詐開那座軍堡就行了。”
羅文天坐在八仙桌東側,一邊嚼著水煮豆子,一邊口若懸河道。
屋子里只有兩個人,一個是他,另一個是偏頭關守備李八巴。
李八巴就坐在他對面。
以前,每次見到羅文天的時候,李八巴都會多打量幾眼這個俊得出奇的公子哥。
但如今,他沒那個心思。
他正為性命和前程而糾結不安。
羅文天抓了一把豆子,塞嘴里含糊不清地接著說道:“李將軍,您應該也知道,我家秦大人拿了河曲縣,再拿下偏頭關和老營堡之后,朝廷就奈何不了他了。”
“這是為何?因為這片地界東臨內長城,西有黃河天險,南面是呂梁山屏障,北邊是廣闊的塞外草原,我家大人只需守住南面幾個重要隘口,守住長城和黃河天險,便可高枕無憂。”
“而且,河套地區的察哈爾部已經被建奴趕跑了,皇太極沒那么多兵力駐守河套,土默特部和鄂爾多斯部散沙一盤,兵力為弱,根本就不足為懼,若實在打不過朝廷,我家秦大人還可以北出塞外,占領河套地區。”
“更何況,我家秦大人早就有進軍河套的計劃,最多兩年之內,必然會拿下整個河套地區。”
“介時,秦大人便有和大明朝廷及建奴分庭抗禮的資本了。”
“李將軍,從龍之功可不是人人都有的,過了這個村,可就沒了這個店,您可得想好了哦。”
聽到這,李八巴眼簾微微一抬。
猶豫良久后,李八巴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道:“羅公子,老營堡參將何其正與我交情匪淺,我可不能害了他啊。”
“嘿。”
羅文天一把扔掉手中的豆子,一臉難以置信道:“李將軍,您哪是害了他啊?這是給他指明路,領他上坦途啊。”
“再過幾年,何將軍坐擁從龍之功而飛黃騰達之日,還得感謝您的提攜之恩呢。”
“啊?”
李八巴愣愣地眨了眨眼睛,不知該如何回應。
羅文天又撈了一把豆子,不咸不淡道:“李將軍,機會只有一次,三日后秦大人的大軍就會抵達偏頭關和老營堡。”
“是坐擁從龍之功,還是城破身死,您再好好斟酌斟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