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邑城南岸二十里處,趙武站在一個土丘上,舉著望遠鏡四下瞭望。
望著望著,他手上的動作忽然停住了,望遠鏡靜靜對著東北方向。
看了一小會,趙武收起望遠鏡,又看了看附近地形。
很快,他指著一塊農田,道:“在這撒鐵蒺藜,準備下套。”
“是。”
他麾下十幾名夜不收紛紛打開隨身帶來的皮囊,在那片農田里撒鐵蒺藜。
等手下都撒完,趙武便率先跑到旁邊不遠的田壟邊,手持弓箭,躺進干涸的壟溝里。
他麾下十來個夜不收也紛紛跑過去,和他一樣手持弓箭和箭支躺進壟溝里。
留在外邊的一名夜不收,則用準備好的桔梗把他們蓋好,直到從外面看不出絲毫破綻,這才繞過鐵蒺藜區,靜靜等待著。
那伙建奴出現在視線里的時候,那名夜不收轉身就跑。
那伙建奴一共八人,起先只是不疾不徐地策馬前行,漫無目的地四下搜索,一見這邊有個人在逃命,便呼嘯一聲,拍馬直追過來。
追到那片田地時,一名眼尖的建奴發現了因太陽照射而泛著寒光的鐵蒺藜。
“有鐵蒺藜。”
那建奴大聲呼喊,并猛勒馬韁,想讓馬匹停下來。
其他建奴也紛紛勒住馬韁,立馬減緩了速度。
這時,不遠處一條壟溝里,忽然有十數道人影躍起,沒等建奴反應過來,便響起了一陣弓弦聲。
十一支破甲重箭發出“嗖嗖嗖”的破空聲,六名建奴應聲而倒,剩余兩名運氣很好,只受了點皮外傷而已。
但只是暫時的。
趙武飛快地取出第二支箭,往弓弦上一扣,順勢一拉,幾乎不用瞄準,一甩手利箭就射了出去,一名建奴也隨之應聲而倒。
最后一名建奴把身子伏到戰馬另一側,并調轉馬頭想逃跑。
可他胯下的戰馬還沒跑起來,就被射成了馬蜂窩,并重重倒地,將那建奴壓在身下。
趙武收起弓箭,抽出長刀,大步跑到那建奴身邊,把長刀架在對方脖子上。
“說吧,代善和岳讬到哪了?完顏葉臣到哪了”
“如實招來,我可以給你個痛快,否則要你生不如死。”
與此同時,廖三槍正帶著一千五百虎豹營,沿著桑干河朝東北方向進軍。
軍中除了騎兵之外,還有十幾架騾馬車,車上裝的是拼好的木板。
秦川給廖三槍的任務是:從南岸渡過桑干河,繞到完顏葉臣的背后,從背后發起奇襲。
那些木板,就是準備用來搭建浮橋的。
這項任務的前提,是避免讓建奴的哨探察覺。
所以便有了趙武帶夜不收襲殺建奴探馬的那一幕。
幾乎同樣的事情,正發生在馬邑城東北方向二十里外。
一隊建奴哨騎發現不遠處的,有幾個明軍探子正肆無忌憚地望著他們。
建奴在這一帶還沒抓到過明軍探子,正想抓幾個來拷問一番,問明這一帶的明軍兵力部署。
眼見那幾個明軍送上門來,建奴便立馬散開,朝土丘包抄而去。
但,他們沖到百來步的距離時,才發現那幾個明軍腳下,還趴著十來個人,用桔梗偽裝,正端著鳥銃瞄準他們。
那伙建奴大吃一驚,剛想調轉馬頭,槍聲就響了起來。
一排槍響,八個建奴就倒了七個,幸存的那個急忙調轉馬頭,往遠處狂奔。
但沒跑多久,第二陣排槍就響了起來,那建奴應聲倒了下去。
在這支明軍后面不遠處的洪濤山上,羅大牛和羅八率領的四千兵馬,正沿著連綿起伏的山嶺,往東邊行進。
秦川給他們的任務是,從北邊繞到完顏葉臣背后,和廖三槍一起完成合圍,徹底擊潰這路建奴。
此時此刻,秦川正率領五千主力在馬邑城西邊二十里外扎下營盤,靜靜等待。
等李頂梁和馮一龍擊潰建奴前鋒,等完顏葉臣的主力鉆進包圍圈。
馬邑城,聽到城下那名騎士索要糧食后,劉文元第一個念頭是:秦逆不是剛攻占了晉西北眾多州縣,搶得大量糧食嗎?怎么還跑到馬邑來討糧?
“我等乃是山西游擊秦將軍麾下將士,奉旨北上抗敵,請馬邑城鄉紳捐糧食一千石,牛羊一百頭,用以勞軍。”
見城頭的劉文元沒反應,城下那名騎士又喊了一遍。
劉文元回過神來,有些惱怒地喊道:“回去告訴你家將軍,馬邑城沒糧。”
“我家將軍說了,若馬邑城不給糧食的話,我等擊潰建奴前鋒后,便立即退兵,待建奴大軍壓境,馬邑城那些鄉紳老爺非但保不住他們的糧食,恐怕還會遭受滅門之災,屠城之難。”
喊完這番話,那名騎士也不啰嗦,調轉馬頭就走。
“你……”劉文元氣得臉色鐵青。
一旁的曹珪無奈嘆了一口氣,道:“大人,還是依他所說,請鄉紳們捐點糧食和牛羊吧,否則……若他擊敗建奴前鋒便退兵的話,建奴主力到達之后,勢必會把氣撒在咱們頭上,會屠戮全城,為死傷的建奴復仇。”
“啊?”
劉文元臉色大變。
“這……秦逆果真奸詐歹毒,歹毒至極啊。”
“劉大人,如今非常時期,只能以非常之手段換取馬邑平安了。”
“可是,朝馬邑逼近的建奴起碼有兩三萬,就算給秦逆糧食和牛羊,他這三千人馬擋得住建奴嗎?”
“能。”
曹珪毫不猶豫地點頭。
“劉大人,寧武關陷落之后,姓秦的收編了大量降兵,現有的總兵力絕不低于兩萬,按他的秉性,要么不出關,只龜縮在內長城一帶加強防備,若要出關的話,肯定會傾盡主力,打有把握的勝仗。”
“你是說,后面還有援兵?”
“對,很可能不止一路援兵,末將最近在參研他的用兵之法,發現此人用兵確實很厲害,當得起膽大心細這四個字,行事從不莽撞,卻總能以少勝多,看似步步驚心,實則步步為營。”
“末將猜測,他應該是在下一盤棋,城外那三千兵馬,不過是一手過河卒罷了。”
劉文元眉頭緊鎖,臉上神情猶豫不決。
“大人,城內也有好幾家鄉紳,一家捐百來石糧食也就夠了,若姓秦的打了勝仗,咱們還可以乘勝出擊,殺建奴,立大功。”
聽到這,劉文元眼睛一亮,又猛一咬牙:“好,本官這就去勸那幾位鄉紳。”
城里幾個鄉紳已經捐過一批錢糧了,用來招募青壯百姓守城,一聽劉文元說又要捐糧,便紛紛叫苦喊窮,沒一個愿意捐的。
無奈之下,劉文元只得道出實情,說姓秦的不僅掛了幾顆韃子的首級在城外的樹上,還派了一直兵馬過來,若拿不到糧食的話,他們會先擊潰建奴的前鋒,把建奴徹底惹怒之后就退兵。
到時候,建奴的怒火會傾瀉在馬邑城里。
聽到這番話,那些鄉紳都傻眼了。
劉文元又好言相勸半天,幾個鄉紳這才點頭,然后讓家人去準備糧食和牛羊。
傍晚時分,劉文元派人將一千石糧食、二十頭牛和八十只羊送出了東門。
駐守在馬邑城東的李頂梁和羅八,立馬讓人宰三十只羊,讓他們麾下三千將士放開肚子吃了一頓肉。
第二天早上,東邊開始陸續出現建奴的探子,隔著幾百步來回觀察城外這支軍隊。
日上三竿時分,建奴的先鋒到了。
勞薩率領的兩千五百騎,有鄂爾多斯部和土默特部各五百騎,鑲紅旗五個牛錄一千五百旗丁,其中巴牙喇八十五名,乃出征之前皇太極剛剛設立的噶布什賢超哈,也就是巴牙喇先鋒。
剩余的一千四百多人當中,還有五百馬甲,剩下的為步甲。
見城外有一支軍隊之后,勞薩讓麾下的先鋒兵馬原地休整,又派出哨騎往八方而去,到處哨探。
中午時分,探馬們紛紛回來了,方圓二十里之內,沒有其他明軍。
勞薩摩挲這胡須沉思片刻,然后朝旁邊喊道:“鳥爾噶納,去看看那支明軍的火器和軍容。”
“渣。”
旁邊一名馬甲縱馬而去,一直跑到那支明軍兩百步距離,然后開始繞圈,一邊仔細觀察。
大約兩刻鐘之后,那名馬甲跑了回來,跪地道:“稟章京大人,那支明軍圍成一團,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外面只看到十幾門虎蹲炮和百來鳥銃,軍容還算嚴整,比其他明軍稍強些許。”
“嗯。”
勞薩又摩挲著胡須,低頭陷入沉思。
良久后,他忽然抬頭,朗聲道:“列陣進攻,直接吃掉這支明軍,免得他們躲進城內,到時候不好攻城。”
“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