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德縣以南十里,太平山。
一群百姓正吹著微涼的秋風,用茅草在已沙化的北坡上扎出一個個方格,并在方格內掏一個小洞,撒入幾粒沙篙草籽,再小心翼翼地澆上一瓢水。
這法子是秦將軍教的,方形的草格能把沙子困在其中,就不用擔心草籽被吹走了。
水是從山溝里取的,早在雨季之前,戶政司環保科的官員就帶著一群百姓在周圍的山溝里挖了大大小小數十個土坑,像梯田一樣,由高到低,沿著一條條山溝往下排列。
一連下了幾天雨后,那些土坑都蓄滿了水,變成了水潭,像一面面鏡子鑲在山溝里,煞是好看。
“秦將軍為啥子要費這么大勁來這禿山種草。”一個牛高馬大的漢子擦了一把汗,嘟囔著問道。
旁邊一個消瘦漢子瞥了他一眼:“秦將軍又不是沒給你工錢,拿錢干活就是了,哪那么多廢話。”
“俺這不是好奇嘛。”
“將軍這是在造福咱們小老百姓啊。”
一名皮膚黝黑的老漢直起身,望著眼前光禿禿的太平山,感慨道:“俺打小在太平山腳長大,以前這山上綠油油一片,青草嫩得很,后來方圓幾個村子的羊群多了起來,把山上的草根都給啃沒了,樹也給砍了當柴燒,山也就禿了。”
“鄉親們沒處放羊,就把羊群趕到其他地方,沒過幾年,這方圓十里地的山禿了。”
“這些年啊,俺們村除了張大戶家還有幾十只羊之外,其他人一只羊都放不成了。”
“如今,秦將軍讓俺們給這禿山種上草,是為了讓俺們有地方放羊啊,等這方圓十里地的禿山都長出草,俺得放上十頭羊。”
“可不許再濫放了。”
正巧一名戶政司環保科的官員經過,笑著插過一句話。
“見過大人。”那老漢急忙陪著笑,鞠了一躬。
“大人放心,那些規矩俺都聽俺們村長說了,一座山頭不得放太多羊,還得幾個山頭輪著放,羊群啃禿了山頭得把草種回去,給俺們的子孫留個放羊的地方。”
“這就對了,老人家就是明事理。”
那官員笑著朝他拱拱手,然后朝別的地方而去了。
“秦將軍底下的官員就是客氣,還能干實事,比朝廷那些狗官好多了。”
老漢望著對方遠去的背影,一臉感慨。
忽然間,他發現山腳來了一支火紅色的騎兵,百來人左右,像一條火龍,朝山梁奔涌而來。、
“那是秦將軍的紅衣侍從,秦將軍來了。”
不知誰喊了一句,正在干活的數百人呼啦地站起身,伸長脖子朝山下望去。
那支騎兵清一色高頭大馬,還清一色紅色盔甲紅色披風,看著煞是威武。
領頭的將領身材魁梧,相貌堂堂,遠遠地就能感受到一股久經沙場的氣勢,還有一股無形的威嚴。
“是秦將軍,真的是他。”
人群中有人見過秦川,激動地喊了起來。
其他人聞言,便紛紛跪了下來,畢恭畢敬地喊道:“見過將軍!”
秦川對這些跪見禮已經習以為常了,只笑著擺擺手,道了聲“免禮”,然后翻身下馬,就近跟幾個百姓拉拉家常,問些種草的事。
因為治內的耕地數量超出了勞動力可耕種的范圍,戶政司已經暫停開墾農田了,改為大力興修水利工程,并對部分水土流失較嚴重的地區進行改造治理。
太平山是秦川的地盤內極少數幾個沙化地之一,也是重點治理地區之一,因為沙化地很容易朝周圍蔓延。
治理的方式主要是草方格固沙,既能阻止沙子流動,扎進沙子里的茅草還有利于儲存水分。
未沙化的黃土地治理,則是簡單的挖坑種草,合理地控制放牧數量和范圍就行了。
當然,前提是擁有足夠的水源儲存。
所以秦川把水利工程列為第一要務。
如今,治內大部分勞動力都在各地疏浚河道、挖掘水庫水塘,參與水土治理的勞動力則在一道道山溝里分層次筑堤壩、挖掘深潭等。
尤其是黃河沿岸地區,嚴重的水土流失導致每年雨季時黃河河水泛濫,中下游洪災肆虐,還有大量泥沙進入黃河,河水長年渾濁不堪。
要治理黃河,得先治理上游的水土流失。
太平山就在黃河東岸,位于保德州城南面,與西岸的府谷縣遙遙相望。
跟在場的百姓寒暄一陣之后,秦川便帶著紅衣侍從上到太平山頂,然后拿出望遠鏡,望著對面的府谷縣。
他來保德的主要目的并非是視察水土治理,而是視察保德州的防務。
因為,前幾日河對岸突然傳來消息,陜西明軍大量增兵府谷縣,有渡河進攻保德州的苗頭。
而且,興縣沿岸一帶幾處適合渡河的地點,也多了不少明軍。
除此之外,明軍還大量集結在永寧州、臨縣、交城、文水、太原、朔州等地,隨時有可能發起進攻。
為此,秦川特意把山貓兒的虎衛營從清水河調回來,加強黃河沿岸的防衛。
保德州城等幾處適合搭建浮橋渡河的地點,建有大量炮樓墩臺,并駐扎有數量不等的關帝軍,配備虎蹲炮和小佛朗機炮,防備對岸的明軍突然搭橋渡河。
至于陸路的明軍……秦川并不擔心,東邊古交鎮、南邊方山堡、北邊寧武關這幾個地方,都是地勢險要之地,又建有軍堡和關城,明軍沒那么容易攻得進來。
在太平山待了沒多久,秦川便打馬返回保德州城。
回到州城,剛在知州衙門內坐下,就有幾名關帝軍抬著幾口箱子進來,單膝跪地道:“啟稟將軍,寧武關和古交鎮等地剛抓獲了一批明廷的傳旨太監,還繳獲了數十道圣旨和敕命文書。”
“哦?”秦川一下來了興趣。
“拿來看看。”
“是。”
關帝軍把那幾口箱子打開,然后呈到秦川面前。
秦川從中取出一道明黃色的卷軸,展開一看,不由笑了。
這是朱由檢嘉獎自己的圣旨,內容無非是請再接再厲報效朝廷為朱明鞠躬盡瘁吧啦吧啦的。
下面還有幾封敕命文書,封他為上輕車都尉,加封昭勇將軍,擢為援邊總兵官,還命他北上擊敗歸順后金的蒙古諸部。
上輕車都尉和昭勇將軍容易理解,是正三品的勛級和散階,除了名頭之外,基本沒啥用。
但那援邊總兵官……援剿總兵官聽說過,援邊總兵還是第一次聽說。
估計是朱由檢為了忽悠自己,而隨便弄出來的。
除此之外,箱子里還有羅大牛、李頂梁、劉有柱、羅八、黃六喜、山貓兒、任亮、趙武、廖三槍、馮一龍等人的嘉獎圣旨和敕命文書,其中有好幾個被任命為副總兵,封為正四品或從四品武將。
秦川是越看越覺得好笑,為了拉攏分化自己的將領,朱由檢下的血本可真夠大的。
“把這些都運回黑山堡存放,并通知所有被敕封的將領,讓他們自己去黑山堡取自己的敕命文書。”淡淡說罷,秦川便將手中的卷軸扔回箱子里。
“是。”
幾個關帝軍急忙把箱子合上,然后搬了出去。
這幾人剛走沒多久,門外忽然又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大當家的,出事了。”山貓兒滿頭大汗地跑進來。
秦川皺了皺眉頭:“怎么了?”
“楊業興被劫了,隨行的十萬兩白銀和鐵料、鐵鍋等,都被劫了。”
“嗯?”秦川楞了一下,“誰他娘的膽子這么大敢劫老子的銀兩?”
“明軍。”
“明軍?”
“嗯,壽陽城的明軍,老黃和他的人已經喬裝打扮混進城了,正盯著那批銀兩,一有動靜會馬上回報。”
聽到這,秦川不由抽了抽嘴角。
作為一個專業的打劫人士,沒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被別人打劫。
一劫還是十萬白銀。
“大當家的,除了這事之外,汪赫侖還從司鹽城傳來消息,說那里的都轉運使換人了,當地官兵不給他進城,更不給他鹽,所有跟咱們有買賣往來的鹽商,都無法從司鹽城拿到鹽引了。”
“還有,定襄、絳州、洪洞、沁州、潞安、澤州等地傳來消息,跟咱們有買賣往來的商賈都被當地官府給查抄了,其中還有幾家張家口堡的晉商在搞鬼。”
“這幫狗娘養的!”
秦川怒極反笑,忍不住罵了一句。
“大當家的,趕緊出兵吧,咱們得把場子找回來。”
“是得把場子找回來。”
秦川瞇了瞇眼,又道:“不僅要找回場子,還得拿點利息才行。”
“否則,那幫吊毛還真以為我改邪歸正,不打家劫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