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永斗的長子范三撥來了,王登庫的兒子王有翊也來了,還有田家和翟家也派了人來。
他們是為那批婁煩鐵料和鐵鍋而來的。
楊業興這次來婁煩,主要是來和秦川商議船廠的事,沒帶多少騾馬車,所以這次運的貨物很少,只有八萬斤鐵料和三千口鐵鍋。
這些貨物落到劉良佐手里后,他便立即派人去宣大找買家,因為那邊的買家能出更高的價錢。
范三撥等人聞風而動,紛紛從張家口堡趕來,并連夜進入壽陽城。
雖然鐵料和鐵鍋的數量不算多,幾個人分根本就沒多少,但這些婁煩鐵料和鐵鍋品相比廣鐵和廣鍋還好,運出關就是好幾倍的利潤。
平日里他們想方設法也弄不到這些貨,如今憑空出現一批,肯定不能放過,哪怕一人分幾萬斤鐵幾百口鍋,運出去也能掙幾千兩銀子。
幾人被引入縣衙二堂,坐了沒一會,劉良佐和張益祥等人就到了。
“見過劉大人,張大人。”
劉良佐是大同人,范家等行商本也做大同邊軍的糧食買賣,彼此間本就相識,見他進來,范三撥等人便主動起身向他行禮。
“諸位請勿多禮,快請坐,請坐。”
劉良佐笑呵呵地拱了拱手。
幾人坐下,劉良佐便開門見山道:“諸位,如今事態有些緊急,秦賊正率兵攻打太原城,用不了幾日就會抵達壽陽,所以,這些鐵料和鐵鍋務必要明日一早馬上運出壽陽,否則等秦賊一到,就走不了了。”
“啊?”
一聽這話,范三撥和王有翊等人臉色一變。
“大人,秦賊可有分兵進逼壽陽?”
“暫時沒有,據探馬回報,秦川昨日出呂梁山后,分了三千兵馬南下搶掠,他則親率五千主力攻打太原城,昨日黃昏時分收兵回營時仍有五千兵馬,并沒有分兵,那三千兵馬也分散去攻打各個村鎮了。”
“那……他會不會趁夜分兵,或是今日突然轉向壽陽?”
“不會,太原城的王忠宰了幾十個關帝軍,抓了他的人,還搶了不少琉璃器具和銀兩,他肯定要打太原,可他只有五千兵力,若分兵,就沒有足夠兵力攻打太原了。”
“更何況,他的兵馬若有響動,太原城外的探馬必然有所察覺,并快馬來報,可今日一連數道探報,只說秦川昨夜休整一夜之后,今日一早又帶了兩千兵馬出營,繼續炮轟太原城,其營盤中人馬喧鬧,喊聲震天,顯然是大部兵力留在了營中操練。”
聽到這番話,范三撥和王有翊等人這才松了一口氣。
“本將手上有兩萬斤生鐵,六萬熟鐵,兩千口三尺大鍋,一尺八寸中鍋和八寸小鍋各五百口,諸位且開個價吧。”
眾人齊齊朝范三撥看去。
范三撥沉吟片刻,道:“大人,咱們就按秦川的價格來定吧,對大家都公平公道,其中生鐵百斤一兩五錢,熟鐵百斤三兩,大鍋一兩,中鍋五錢,小鍋二錢,如何?”
“嗯……”
劉良佐撫了撫并不濃密的胡須,朝旁邊看了一眼。
見張益祥和王士郢都微微頷首后,他這才點點頭:“好,那就依范公子所言,只不過,本將今晚就要拿到銀子。”
“沒問題,銀子我們都帶來了。”
“好,那幾位就商議一下這些貨怎么分吧,對了,咱們得喝兩杯,幾位商議完之后就派人去清點貨物吧,咱們在這吃酒等著就行了,買賣吃酒兩不誤。”
“多謝大人款待。”
“來啊,備酒宴。”
壽陽城西城墻。
三更剛過,兩名剛剛換班上城頭的守軍象征性地巡了幾步,往城外扔了幾根火把,然后縮在墻垛下面,從懷中掏出偷偷帶來的一囊酒,還有兩根用破布包住的羊腿。
劉總兵和張知縣繳了一大批銀子后,大發慈悲給他們宰了幾十頭豬羊,這兩根羊腿,是他們偷偷藏起來的,為的就是上城頭值夜的時候有酒有肉。
兩人正吃得興起,不遠處忽然一陣腳步聲傳來,驚得兩人像老鼠似的,飛快地把酒肉收起來,然后站起身,朝來者望去。
來者好像是一隊巡邏兵,大約十來個人。
“大老遠就有酒味傳來,你二人是不是飲酒了?”
來者未到,一道威嚴的聲音就傳來了。
那兩名守軍猛地一驚,壞了,碰到軍中鎮撫官了。
可是,對方的聲音很陌生,不像他們營中的人。
“你們是哪個營頭的?”有個守軍壯著膽子問了一句。
“哼!大明軍法嚴禁值夜時飲酒,你二人可知罪?”
那人沒回答他們,而是領著十來個兵,徑直走到他們面前。
夜色中看不清對方長相,但聽到這句話,那兩名守軍已經嚇得臉色發白了。
若來者是個執法嚴明的鎮撫官,他們可就難逃軍法了。
“咳,看在大家伙同生共死的份上,這次就不追究你二人了,但……”
為首那軍官伸出兩根手指,并捻了捻。
兩名守軍頓時松了一口氣,然后乖乖地從各自腰包里各掏出二錢銀子。
遞銀子過去時,二人趁機打量了對方幾眼,可怎么看怎么面生,他們根本沒見過這軍官。
那軍官接過銀子,皺了皺眉頭:“四錢銀子,打發叫花子呢?去,搜他們的身,銀子,還有酒肉,一樣不放過。”
“是。”
軍官身后的十名士兵聞言,二話不說便涌了過來。
“誒……大人,小的只有這點銀子了,要不等發了餉銀再……”
那兩名守軍苦著臉哀求,可話沒說話,他們身后就突然伸出一張大手,同時捂住他們的嘴巴,并各有一柄尖刀猛地捅進他們的后背,又從他們的左胸露出一小節刀尖。
兩名守軍猛地抽搐幾下,嘴里發出嗚嗚的悶哼,很快便癱軟了下去。
“趕緊的,手腳麻利點。”
那十名士兵當中,一個小老頭咧著大黃牙,似笑非笑地對其他人說道。
“是。”
其他人迅速取出兩捆隨身帶來的繩子,綁住兩具尸體,吊下城墻。
緊接著又有兩人用破布裹住繩子,靈活地沿著繩子滑出城墻外。
到了墻角,兩人割斷兩截繩子,給尸體上綁了兩塊石頭,然后把尸體輕輕推入護城河。
緊接著,兩人又下水游過護城河,朝著西邊的方向狂奔。
奔出兩里路,前方的小樹林里突然傳出一聲悶喝:“干什么的?”
“賣碟的。”
“來兩張蓬萊度牒。”
“好咧。”
兩人應得爽快,腳下速度絲毫不減,徑直沖進了小樹林。
沒多久,就有幾匹快馬從小樹林里出來,繼續奔西邊而去。
壽陽城距太原一百五十多里,兩日以來,這段距離中遍布了數量眾多的明軍探馬,有劉良佐派出的,也有王忠的人,還有榆次、陽曲、孟縣等各州縣派的探馬。
眾多探馬之間,大多彼此不相識,也沒有統一的暗號,相互辨認靠服飾、口音和腰牌。
從昨日夜里開始,其中又多了一股明軍打扮的探馬,像一張網,由太原往壽陽的方向一路推進。
一路上所遇到的所有明軍探馬,不是被明軍打扮的這伙人給騙到近前,然后出其不意地殺掉,就是被人強行圍殺。
就算有跑得快的,也會被對方的鳥銃擊落馬下。
就這樣,這伙人也像一把鐮刀,由太原城一路殺向壽陽城。
他們身后,跟著一支裹了馬掌的騎兵,共兩千人,領頭的是一名臉上有猙獰刀疤的將領。
他便是劉有柱,奉秦川的命令,悄然奔襲壽陽,準備截殺劉良佐,還要搶回十萬兩白銀。
離壽陽城只有二三十里路時,前方突然出現了幾名高喊“賣碟”的騎兵。
很快,那幾名賣碟的騎兵被帶到了劉有柱面前,行過軍禮,其中一人恭敬地說道:“啟稟劉將軍,老黃爺命我等前來傳信,壽陽城來了一伙行商,今夜傍晚入的城。”
“老黃爺花了點銀子,從縣衙的人那打聽到,這伙行商是從張家口堡來的,有范家、王家、田家和翟家,四家的護衛加起來有一千三百人左右,還有兩百多個車夫和少量家仆。”
“四家行商的人進城之后,就直接進了縣衙,老黃爺估計,他們是找劉良佐買鐵料和鐵鍋去了。”
“老黃爺還估計,他們會在明日一早,甚至凌晨時分就開始發運北上。”
“還有那十萬兩白銀,劉良佐等人絕不會把銀子留在城內,很可能會隨著范家等行商發運北上,運到其他州縣暫存,也可能會單獨運往東邊的真定府一帶,因為那一帶是最安的。”
“老黃爺說,他會帶著兄弟們盯緊那批白銀,劉良佐一旦派人運出城,他會伺機跟出去的。”
聽完這番話,劉有柱點點頭,然后微微皺著眉頭思索了片刻。
“老七,你領五百兄弟,連夜從南邊繞到壽陽城東設伏,以防那些狗官把白銀運往真定。”
“其余人等,隨我繞到壽陽城北設伏,明兒一早,咱們先殺那群張家口堡的奸商。”
“將軍說了,日后再碰到張家口堡的范家、王家、田家、翟家、靳家、梁家、黃家這幾家,盡管殺,一個不留。”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