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八年三月十七,青甘寧交界處,托勒南山以南。
托勒南山一帶原本是大明陜西行都司的管轄范圍,位于九邊重鎮之一的甘肅鎮之內,但自從察哈爾西遷青海,并頻繁侵略明邊后,大明邊軍便不得不撤出甘肅鎮,并在洪承疇的指揮下于寧夏鎮一帶建立防線。
直至林丹汗暴斃,察哈爾余部分崩離析,大明邊軍也依然龜縮在寧夏鎮一帶,仍不敢出兵收復甘肅鎮乃至肅州衛。
因為洪承疇忙著對付秦川,既沒有精力也沒有足夠兵力收復甘肅鎮。
所以,林丹汗死后仍有數支察哈爾余部在這一帶徘徊,不知何去何從。
其中就有林丹汗的兩個老婆,蘇泰大福晉和苔絲娜伯奇福晉,還有林丹汗的長子額哲。
林丹汗死后不久,年僅十三歲的額哲就繼承了察哈爾汗之位,如今正率領察哈爾本部中軍萬戶和蘇泰的哈納土門萬戶斡魯朵駐扎在托勒南山以南的托里圖。
察哈爾八部已經分崩離析了,額哲、蘇泰和苔絲娜手里只有不到三千余戶族人,能戰之士不足六千。
托勒南山這地方待不了太久了,等春雪融化,等洪承疇騰得出手來,就會出兵對付他們。
他們也無法歸順大明,因為流亡青海期間他們數次進犯大明境內劫掠,早已結下了大仇。
擺在他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是北上投靠喀爾喀的車臣汗碩壘,二是歸降后金。
察哈爾余部的大小首領們已經為此爭論了一整個冬天,有人想北上喀爾喀,投靠同為黃金家族后裔的車臣汗,有人想東去,歸降日益強盛的后金。
眼看春雪已消融,天氣日漸回暖,也沒爭出個所以然來。
直到崇禎八年四月二十八日,額哲、蘇泰以及察哈爾余部的其他首領才突然發現,他們竟然在一夜之間被包圍了。
敵人是多爾袞和阿濟格兄弟率領的一萬二千后金和蒙古聯軍。
正當年幼的額哲驚恐不已,底下的大小首領和族人亂成一團時,大營外突然來了一位客人,蘇泰太后的親弟弟,南褚。
南褚早就歸降了后金,此來正是奉多爾袞之命,前來勸額哲和蘇泰投降的。
蘇泰早就有心歸降后金,只是礙于身份,不敢直言勸說額哲而已。
如今南褚一來,蘇泰心下大定,立馬帶著南褚去見額哲。
南褚沒費多少口水就說服了額哲這個年幼的親外甥,蘇泰甚至主動表示,愿意獻出大元蒙古帝國的傳國玉璽和瑪哈噶喇金佛。
有了額哲和蘇泰的點頭,又身陷后金大軍包圍的情況下,那些想北上投靠車臣汗的首領們,再也不敢出來反對了。
作為林丹汗最年輕的老婆,也是八大福晉中勢力最微弱的苔絲娜,也自然不敢反對蘇泰和額哲。
得到額哲和蘇泰的明確答復后,南褚極為高興,匆匆忙忙離開察哈爾余部大營,想趕回去稟告多爾袞。
就在這時,包圍圈外的后金軍隊和蒙古聯軍突然一陣騷動,急促的號角聲緊跟著響了起來,其中拌雜著眾多將官的喝聲。
外面似乎出了變故。
沒多久,北邊不遠的托勒南山的山腰上,緩緩出現了一支火紅色的騎兵,像一條火龍,在青草連天中尤為顯眼,為首一桿將旗上,寫著一個蒼勁的“秦”字。
看到這桿大旗,南褚頓時臉色大變。
“漢人?漢人軍隊怎么會出現在這?”一向沉穩的蘇泰太后也不由色變。
“難道是洪承疇?”
“洪承疇麾下有姓秦的將領嗎?”
“好像沒有。”
“漢人也沒有披紅甲的軍隊。”
“那不是洪承疇,而是我們大將軍,婁煩秦川秦大將軍。”
察哈爾余部的眾人議論紛紛時,旁邊突然有人冷不丁插過一句話。
“秦川?”
眾人一愣,紛紛逆聲望去。
只見一名蒙人打扮的漢子不知什么時候來到了眾人面前。
面對眾人疑惑且警惕的目光,那漢子毫不畏懼,只恭敬地朝蘇泰和額哲行禮,道:“克什克特萬戶赤兒山托達海參見可汗,參見太后。”
“托達海?”蘇泰疑惑地皺了皺眉頭。
“兀爾泰的侄子。”
“哦。”
蘇泰恍然大悟。
這時,一名察哈爾的首領越眾而出,指著托達海厲聲問道:“你剛才說婁煩秦川是你們的大將軍,這是什么意思?”
托達海平靜地回道:“赤兒山部已奉大將軍為汗,誓死效忠大將軍。”
“你……叛徒!”
“哼!你背叛了大汗,還有膽潛入我們的大營?”
“來啊,將這個叛徒拿下。”
“一刀殺了他吧。”
“不,把他綁起來,獻給十四貝勒以示我們察哈爾部歸順的誠意。”
面對眾多憤怒的首領,和周圍步步逼近的汗帳侍衛,托達海毫不畏懼,只平靜地望著蘇泰,道:“太后,我是大將軍的使者,殺了我對察哈爾部沒有任何好處,只會帶來災難。”
“你敢威脅太后?”
剛才那名首領“鏘”地抽出腰間的彎刀。
托達海拍了拍胸脯,接著說道:“尊敬的大汗,尊貴的太后,女真人不會給察哈爾部帶來希望,皇太極也不會成為草原之主,只有我們大將軍才能帶給察哈爾部繁榮昌盛,給所有生活在大草原上的人豐衣足食,不久的將來,大草原只會存在一位可汗。”
“大將軍會用事實來證明,他就是長生天選中的可汗,大草原上至高無上的大汗。”
說罷,托達海舉起手往東邊一指。
蘇泰等人轉頭望去,只見原本在東邊形成包圍的后金軍隊,正亂哄哄地往南邊的中軍靠攏,讓出了東邊大一片坦途。
沒多久,東邊又出現了一支軍隊,約六七千人左右,清一色騎兵,卻能排著整齊的隊列,朝撤到南邊的后金軍隊逼近。
看到這一幕,察哈爾眾首領的臉色不由變得凝重起來。
那是他們見過的隊列最整齊的騎兵。
因為整齊而肅殺,使得眾人無不感覺到了一種氣勢強大的壓迫感,一種風雨欲來的緊張。
很顯然,那是一支久經征戰且訓練有素的軍隊。
原本依托著托勒南山對察哈爾部大營三面合圍的后金大軍,已經主動放棄了包圍圈,就連西邊的兵力也全部撤到南面,并在大小將領的呵斥下草草布陣,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那支從東邊而來的騎兵很快也停了下來,和后金大軍遙遙對峙。
原本被重重包圍的察哈爾大營,正好夾在雙方的正中間。
這一仗,贏的一方可以帶走察哈爾余部。
蘇泰很不喜歡這種感覺,這種淪為戰利品的感覺。
“姐姐,快帶著你的族人趕過去和貝勒爺匯合,趁現在還來得及。”一直沒說話的南褚眼見形勢不對,便急急忙忙對蘇泰勸道。
但蘇泰一言不發,只緊緊望著托勒南山上那桿“秦”字大旗。
“姐姐,等關帝軍殺過來就來不及了。”
“姐姐……”
蘇泰忽然抬斷了南褚的話,臉色堅決地道出了四個字:“結營堅守!”
她要來個坐山觀虎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