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爾袞和阿濟格疑惑之際,關帝軍的槍聲終于響了起來。
只不過,槍聲并不密集,只百來發左右。
但就這百來發火槍,卻給了后金軍一記重創。
不論是前陣還是后陣,凡是兩百步距離內騎在馬匹上指揮的后金將校,無一例外都倒下了。
就連三百步外正在打旗號的旗手也倒下了。
多爾袞和阿濟格臉都綠了。
還沒開戰,就折了數十名將校。
他們知道關帝軍的火槍犀利,但沒想到竟然能打得這么遠,這么準,甚至能穿透那些將校身上的盔甲,完全出乎了他們的意料。
難道軍中的情報有誤?
在此之前,后金跟關帝軍交戰的時候并沒有出現線膛槍和錐形子彈,當時的神射手也還沒成規模,多爾袞當然不知道關帝軍中有一批三百步外取敵性命的神射手存在。
突如其來的精確打擊,讓后金大軍一下懵了,缺少將領指揮的情況下,他們只能在一陣騷動中繼續往前沖。
在新的旗號手頂上之前,多爾袞無法對前軍發號施令,指揮系統一定程度上陷入了混亂。
多爾袞終究是不負盛名的人物,后金軍隊也依然是一支強軍,短暫的騷動很快便平息了下來,陣亡將校的位置也很快有了頂替的人選,多爾袞臨時調遣的傳令兵也在來回馳騁,傳遞一條條軍令。
關帝軍陣中的槍聲依然在持續不斷,那些來回馳騁的傳令兵也不斷倒在血泊中,但大部分將校都躲在人群中,幸運地躲過了那些索命的子彈。
只不過,后金軍的指揮效率也因此而大大折扣。
多爾袞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不詳的預感也越來越強烈。
托勒南山上,秦川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冷笑,然后大手一揮,率先縱馬疾馳。
兩千紅衣侍從呼嘯而下。
“終于來了。”
察哈爾余部大營,蘇泰瞇著雙眼,定定望著那支火紅色的軍隊。
這時,戰場上終于響起了炮聲。
蘇泰的視線也重新回到了戰場上。
出乎意料的是,率先開炮的并非關帝軍,而是后金軍。
大約七十步距離,后金軍便將數十門虎蹲炮和小佛郎機飛快地推到了陣前。
只不過,他們還沒來得及發炮,關帝軍中便再次響起了一陣槍聲,黃六喜率領的一百名神槍手早已瞄準了后金的炮兵。
兩百余名后金炮兵瞬間便倒下了一小半,剩下的大多嚇得趴在地上不敢動彈,最終只有十余門火炮得以順利發炮。
關帝軍前列是人群最密集的地方,火槍手、炮手和盾牌手全擠在前列,擋在最前面的只有一排包鐵木盾。
哪怕后金軍只有小型火炮,哪怕距離七十多步,這些包鐵木盾也根本擋不住炮彈。
當十余發炮彈呼嘯而至時,關帝軍陣中頓時響起了一片慘叫。
幾乎每一發炮彈都造成了兩位數以上的傷亡。
幸運的是,分散藏在盾牌后面的神射手很快便再次扣動了扳機,又一輪精準阻殺之下,后金的炮手已所剩無幾了,那數十門小炮就此失去了作用。
被炮彈打開的缺口也很快有人補上,傷者被陸續抬了下去,訓練有素的關帝軍很快又重新豎起了整齊的盾墻。
后金軍沒理會那些火炮,而是迅速沖出來一千火槍手,亂糟糟地舉起手中的火繩槍,對準了關帝軍那面整齊的盾墻。
“砰砰砰……”
一陣密集的槍聲響起,后金那一千火槍手開火了。
瞬時間,關帝軍陣前像炒豆子似的,那面整齊的盾墻一陣噼里啪啦,還夾雜著不少關帝軍的慘叫聲。
剛才那一輪炮擊和如今這一輪火槍齊射,讓后金軍士氣大振,他們發現,關帝軍也怕大炮和火槍,也會被打得屁滾尿流。
那面原本整整齊齊的盾墻,也變得東倒西歪了。
于是,后金軍的沖鋒速度突然提了上來,眾多將校還沒來得及下令,沖在最前面的眾多死兵就像打了雞血似的,舉著盾牌,揚著兵器怪嘯著往前猛沖。
一直緊跟著的巴牙喇也殺氣騰騰地貼在后面,接著是數量龐大的步甲,一邊沖鋒還一邊張弓射箭。
真正的血戰一觸即發。
眼見大軍氣勢如虹,箭雨綿綿不絕,押后的許多后金將領振奮不已,有的甚至哈哈大笑,更甚者則直言“秦川不過如此”。
多爾袞卻無法興奮起來,反而臉色愈發凝重了。
他知道,秦川絕非等閑之輩,絕不會無端采用這種被動挨打的戰術。
關帝軍人人披甲,裝備精良,大金國的火繩槍或許有部分子彈能擊穿那些包鐵木盾,也或許有些子彈能從盾墻的縫隙鉆進去,但依然難以對關帝軍造成大范圍死傷,更不可能以此擊潰關帝軍。
最關鍵的是,那東倒西歪的盾墻后面,藏著秦川的殺手锏。
那會是什么樣的殺手锏?
“太后,那姓秦的漢人也沒有傳說中的那么厲害嘛,您看大金國軍隊的氣勢如此兇猛,這一戰他恐怕是要敗了。”
察哈爾余部大營,一名首領對著蘇泰說道。
蘇泰不作答,只凝目望著戰場,但眼中已經現出了濃濃的不解。
傳說中戰無不勝的關帝軍被打得東倒西歪,慘叫聲不絕于耳,且在大金國軍隊的箭雨壓制下,仍持續有不少傷亡出現。
這一戰似乎已成定局了。
難道,秦川真的只是被傳言神化而已?
就在這時,那面東倒西歪的盾墻突然間齊刷刷地重新豎了起來。
那些盾牌縫隙中,忽然伸出一根根黑黝黝的槍管和炮管,如地獄幽鬼的凝視,對準了呼嘯而至的后金大軍。
終于,當第一排死兵踏入五十步距離時,關帝軍陣中響起了一聲響亮的號令聲。
“砰砰砰……”
硝煙起,槍聲大作。
數百根冒著煙的槍管迅速縮了回去,很快又有數百根槍管從盾墻的縫隙中探出來,再次瞄準了速度為之一頓的后金大軍。
硝煙再起,槍炮聲震耳欲聾。
數百根槍管再次縮了回去,一根根制作精良的燧發槍在盾墻下被傳到后面,早已準備好的裝填手接過火槍,迅速清理槍膛,熟練地將火藥包和子彈裝進槍管,通條捅實,給火門裝藥,然后又迅速往前傳遞。
這次,秦川采用的是排隊三段擊戰術。
一千五百支燧發槍被分成三組,射術最精的五百槍手排在前面開火,剩下一千火槍手在后面裝填彈藥,臨時抽調的部分刀盾手在中間幫傳遞火槍。
在兩人裝填一支槍的情況下,關帝軍的裝填速度極快,槍聲幾乎從不停歇。
百余門小型火炮則全部裝了散彈炮,沿著陣型分散排開,等敵人進入五十步內才發炮,用密不透風的散彈將沖在最前面的上千建奴全部覆蓋在內。
在這個時代,沒有什么戰術能比排隊槍斃更具震懾力了。
也沒有什么戰術比密集打擊更具殺傷力了。
當然,只有訓練有素和意志堅定的軍隊才能采取這種戰術,否則那便是自取滅亡。
察哈爾余部大營一片寂靜,所有人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這一幕。
蘇泰早已臉色煞白,本就不細膩的額頭布滿了細汗。
如果她僅有的數千蒙古戰士面對那疾風暴雨般的槍炮,恐怕只會全軍覆沒。
想到這,蘇泰下意識地望向了那支速度越來越快,正朝戰場逼近的火紅色軍隊,眼里滿是畏懼。
“十四……”
后金一方,一向桀驁的阿濟格臉色難看至極,兩眼定定望著血流成河的戰場,心里卻不斷期盼他那個自小聰慧的弟弟迅速做出決斷。
多爾袞一言不發,只將手上的韁繩拽得緊緊的。
他自領兵以來,經歷過不少誘敵深入的戰事,可那都是利用地形設伏兵的情況下用的。
秦川今日屬實讓他大吃一驚。
開闊地兩軍對壘,并且已進入沖鋒距離的情況下,竟然還敢示弱誘敵。
要知道,數十步距離頃刻即至,在此之前關帝軍剛剛遭受了炮擊和槍擊,出現了一定傷亡,士氣必然有所打擊,在這么短的時間內他們必須要做到重振士氣、重整陣型并給出致命一擊。
任何環節出一絲差錯都有可能全盤皆輸。
最令多爾袞難以置信的是,關帝軍做到了。
可想而知,那是一支極其訓練有素的軍隊。
難怪皇太極會將秦川視為畢生大敵。
這是一個可怕的對手,他麾下還有一支可怕的軍隊。
“十四,如今該如何是好?”
一旁的阿濟格早已心急如焚。
多爾袞回過神來,定睛望去,那片血流成河的戰場上,他麾下的一千多披甲死兵大部分已經倒下了。
緊跟在后的兩百多巴牙喇也所剩無幾。
這些披甲精銳似乎并沒有死絕,但絕大部分都負傷了。
關帝軍的火槍不一定能擊穿他們的雙層甲,但密集打擊下,總有些子彈或散彈能擊中護甲薄弱的地方,或是被子彈的沖擊力掀翻在地,足以讓他們喪失戰斗力。
沒有倒下的死兵和巴牙喇,大多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密集打擊給鎮住了,有些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有些人驚恐地連連后退,也有的仍呼嘯著往前沖。
但沖得越快,就死得越早。
進入三十步距離后,關帝軍的火槍幾乎可以無視他們身上的盔甲,一槍倒一個。
只短短數息,繼續往前沖的數百死兵已經悉數倒下了。
于是,那些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人也開始驚恐地往后退。
多爾袞知道,大軍的士氣已經被那突如其來的打擊給打沒了。
關帝軍的槍聲仍在持續不斷,似乎連綿不絕,每一陣槍聲響起,就有許多大金國的勇士倒下。
他知道,再不退兵的話,他和阿濟格的兩個旗就全完了。
“傳令,退兵!”
“讓阿什海和圖達率領他們的牛錄斷后,其他人等步步為營,有序退兵。”
“再傳,亂我陣營者,斬!”
“讓壓陣的四千精騎隨時掠陣。”
“嗻!”
多爾袞依然緊拽韁繩,有條不紊地下達著軍令。
無論如何,他都要保存一定實力。
這時,他的視線里突然出現了一道紅色的影子。
一支火紅色的軍隊,由托勒南山的方向而來,像鋒銳的利箭,也像洶涌的浪濤,夾帶著猩紅的血浪呼嘯而至。
“秦川!”
多爾袞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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