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流寇來說,秦川是禍,但亦是福。
禍是張秉忠在內的許多流寇頭子都在秦川手下吃過虧,還是大虧。
福則是秦川這廝跟朝廷干起來了。
原本在陜西和山西一帶圍剿流寇的明軍,大多都去攻打他了,以至于竄到河南、湖廣和四川的流寇得以喘了好大一口氣。
其中,曾被秦川打成孤家寡人的張秉忠又聚起萬余人馬,在湖廣、陜西及四川三省交界處反復橫跳。
闖王高迎祥和闖將李洪基更是聚起兩萬多人,在河南和湖廣交界處四處劫掠。
再加上其他地方作亂的流寇,搞得五省總督陳奇瑜是焦頭爛額,束手無策。
能構陷的官員和鄉紳,已經全被陳奇瑜構陷過了,那些人是斬的斬,充軍的充軍,屬實替陳奇瑜擔了不少罪責。
否則,收受流寇的錢財、車廂峽放數萬流寇歸山這個罪名,足夠陳奇瑜砍十個腦袋了。
如今,陳奇瑜找不到能構陷,能替他擔責的人了。
崇禎八年四月,朱由檢才終于明白自己像只猴子一樣被陳奇瑜玩弄于股掌之間,一怒之下命錦衣衛將陳奇瑜逮拿入獄。
幸得陳奇瑜在朝時極力交好溫體仁,且兵部尚書張鳳翼與他結為親家,有崇禎寵上天的溫體仁和張鳳翼帶動百官求情,陳奇瑜這才免除一死,僅處以革職戍邊。
車廂峽這起縱寇、溺職、欺君、足以改變歷史走向的大事,就這么兒戲般輕飄飄地過了。
崇禎八年五月初九,張宗衡兵敗軍渡的急報傳到了古交。
盧象升沒有驚愕,也沒有發怒,只平靜地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他知道秦川回來了。
古交打不進去。
就算不惜一切代價攻下古交堡也毫無意義,因為古交后面還有一座爐峪口堡,爐峪口后面還有一座黑山堡。
將其稱之為黑山城更為合適。
撤兵途中,關帝軍并沒有追擊,于是盧象升只帶數十騎離開大軍,在太原以西及交城以西一帶勘察地形。
他要仿照秦川,在地形險要之處建軍堡。
婁煩是打不進去了,至少兩三年之內奈何不了秦川。
既然攻不得,那就只有守。
要守住要沖,將秦川堵在呂梁山以西,不讓他入汾河盆地劫掠。
同時,他會上疏朝廷,建議皇上招撫秦川。
既不能為敵,不如招之為我所用。
與東奴相比,秦川雖狼子野心,為朝廷心腹大患,但他善待百姓,普濟蒼生。
而東奴則屢屢入關殘殺百姓,所過之處生靈涂炭人神共憤。
若朝廷能招撫秦川,兩廂聯手之下必能斬滅東奴剿平流寇,還華夏大地朗朗乾坤清平盛世。
至于招撫秦川的代價……所謂非常時期非常手段,只要秦川能挽大明朝之將傾,封異姓王又有何不可?
昔日成祖北逐韃靼,不也封了一個異姓王么?
雖說這有違祖制,太祖有訓非死不封王,但今乃屬實無奈之舉,且封王并非毫無裨益。
秦川已攻取了河套,朝廷可以將河套封給他,讓他在河套阻隔韃靼南下。
甚至可以讓他攻占漠北地區,驅逐韃靼。
如此一來,中原大地將不再遭受韃靼襲擾之苦。
怕就怕在秦川狼子野心不甘異姓王而圖謀江山。
這些是盧象升無法左右的,他只力所能及一心想滅東奴平流寇。
當然,他也不會大膽到在奏疏中請皇上封秦川為王,他只會陳明利弊,建議皇上招撫。
崇禎八年五月初十,虎大威與秦川合并神木城下,開始圍攻神木。
至此,神木的所有軍堡和墩臺已全部被關帝軍占領了。
僅剩府谷城孤懸黃河之畔。
西路山貓兒、曹變蛟及李定國依然在榆林牽制洪承疇。
早在他們還沒抵達榆林的時候,洪承疇便已派快馬向寧夏衛、慶陽府及延安府求援。
如今,離榆林最近的延安府明軍已經匯合了米脂的明軍,共七千兵力,進入銀州關之后不敢繼續北上,而是固守銀州等待其他援兵。
五月十二,馮一龍率馮山營五千兵力渡過黃河,包圍府谷城。
次日,杜應堂、李八巴、何其正等一眾明軍降將匯聚府谷城下,輪番喊話勸說守軍投降。
馮一龍故意只圍了東西兩面,北門任由守軍求援的快馬出入。
沒多久,城內守將和眾多官員便得知,神木以北的軍堡已經全部陷落。
就連榆林城和神木城,也正被關帝軍圍攻。
府谷已是孤城一座。
早在情報科成立之初,老黃便開始著手在周圍的州縣安插尖哨。
這些尖哨的主要任務是收集情報,其次還要持續進行攻心戰。
所謂的攻心戰,一是宣傳,將秦川對百姓的所作所為宣傳出去,二是拉攏守軍將領或當地官員鄉紳。
府谷城作為明軍的黃河防線重鎮,老黃自然早早就安排了不少尖哨進去。
馮一龍尚未開始圍城,城中尖哨就已經開始暗中活動了。
一是散播謠言,說榆林和神木也已經陷落了,整個延綏鎮和榆林鎮已在關帝軍控制之下。
二是多方聯絡,準備里應外合,甚至直接奪取府谷守備大權。
崇禎三年,王嘉曾攻陷府谷,殺盡城內所有金神豪強,并在府谷稱王設官,盤踞數月有余。
且流寇在這一帶肆虐多年,林丹汗與大明翻臉后又時常入邊墻劫掠,戰禍不斷大旱多年,以至于幸存的縉紳幾乎都搬到了形勢較為穩定的關中地區。
因此,府谷城內并無縉紳豪強,只有一些冒著戰禍提著腦袋掙錢的行商。
令這些行商最眼饞的貨物莫過于婁煩鐵鍋。
以前西北的行商就是從府谷、佳縣和吳堡三地渡過黃河,入婁煩采買鐵鍋鐵料,但朝廷對婁煩全面封鎖之后,他們就再也拿不到那搶手貨了。
如今,秦川的關帝軍突然包圍了府谷,令城內商賈們是又驚又喜。
若秦川控制府谷,他們以后又可以采買婁煩鐵鍋了。
所以當關帝軍圍城,原本在情報科尖哨的發展下搖擺不定的商賈,迅速站穩隊形,一致投靠秦川。
還有守軍中少量滿滿腔抱負或貪生怕死的將校和官吏。
五月十五,那些將校、官吏和商賈突然反叛,殺守備周錚冼,生擒知縣滕中仁,并打開城門迎接關帝軍入城。
馮一龍率領關帝軍入城之后,沒有濫殺,也沒有搶掠,除了軟禁滕中仁之外,其余人等一律釋放。
在部分將校的率領下,城內一千余守軍全部歸降關帝軍。
取府谷之后,馮一龍只留了一千兵力守府谷城,并將部分火炮運往神木,自己則率領余下兵力返回河曲,準備與羅大牛北上應對皇太極。
五月十六,寧夏、慶陽等地的明軍抵達銀州關,與延安府的明軍匯合后兵力超兩萬,浩浩蕩蕩直奔榆林。
再加上洪承疇的兩萬多守軍,明軍在榆林一帶已經集結了超過四萬明軍。
山貓兒、曹變蛟及李定國手上的關帝軍并不多,察哈爾余部的騎兵又不堪大用,所以沒等明軍到達榆林便迅速后撤。
秦川得到消息后,即刻傳令讓他們退到禿尾河東岸扎營,擋住明軍東進路線,為他爭取時間進攻神木。
洪承疇只留五千兵力守榆林城,并親自率領三萬五千多明軍往神木進發。
抵達禿尾河時,山貓兒等人所率的關帝軍已經扎下陣型,掘壕溝堆土墻建起了數道防線。
明軍被迫停了下來。
禿尾河只是一條小河,河面寬不過兩丈,水深沒不過一人,可涉水渡河,但輜重過河必須要搭建木橋。
小河搭橋并不難,難只難在對岸關帝軍的阻擊。
山貓兒所部沒有大炮,但有近百門小炮,六百多火槍手。
黃六喜所率領的神射手原本在神木協助攻城,收到山貓兒急報之后,秦川便讓他帶五十名神射手趕赴禿尾河阻擊明軍。
在防線上擔任主力的是山貓兒部的五千虎衛營,李定國部僅兩千兵力,擔任協防及掩護撤退的任務,曹變蛟則率領兩千橫沖營及四千察哈爾騎兵在兩翼游弋,阻止明軍由兩翼渡河,并做好隨時掠陣或渡河側擊明軍的準備。
山貓兒知道洪承疇攜大炮而來,所以構建了三道近人高的土墻,以此來抵擋大炮。
五月二十清晨,明軍開始朝禿尾河發起第一波進攻。
三十多門射程超一里的大炮和十余架新打造的投石車被推了出來,并開始朝關帝軍的防線發炮。
同時,約兩萬明軍在上千架盾車的掩護下朝禿尾河推進,直抵百步距離后,上百門小火炮和無數弓箭、火銃交織成密集的火力網,漫無目的地籠罩在關帝軍防線上。
又有數千明軍推著盾車托著木橋徑直推進到禿尾河畔,準備搭建木橋。
山貓兒等的就是這一刻,待那些明軍剛抵達河畔便一聲令下,土墻后頓時槍炮齊響,
關帝軍的火器數量雖然不多,但精度卻遠超明軍。
尤其是黃六喜率領的五十神射手。
關帝軍防線距禿尾河僅有四十步,這么近的距離內,手持線膛槍的神射手基本上是百發百中,滑膛槍的命中率也有六成以上。
只一波槍炮過后,在盾車的掩護下扛著木料下到河灘的明軍瞬間就倒下了數百人。
眼見關帝軍火器犀利,其余明軍紛紛縮在盾車后面,頭也不敢露,只能借助盾車的掩護一步步將木料運進河灘。
但盾車后面也并非絕對安全,那五十名神射手總能在側面找到射擊角度,一樣是一槍倒一個。
而且,關帝軍的數十門虎蹲炮和小佛郎機全對準了那些盾車。
只一輪集中炮擊,推在最前面的一輛盾車便被轟得四分五裂,后面的數十明軍瞬間暴露在關帝軍的槍口之下。
關帝軍的火炮很快又瞄準了下一輛盾車。
一刻鐘之后,明軍退了回去,河灘上留下了上千具尸體,還有足以搭建十來座橋梁的木料。
明軍剛退,山貓兒便立即讓曹變蛟調來五百個察哈爾騎兵,并讓他們放火箭點燃那些木料。
沒多久,禿尾河河灘上便燃了起熊熊大火。
明軍的第一波攻擊以傷亡過千的代價失敗告終。
但關帝軍的傷亡也不小,戰后一清點,陣亡者六十二人,傷者四百余。
主要是因為明軍的火器和弓箭數量太多,密集覆蓋之下總會出現傷亡。
所幸關帝軍人人披甲,才大大降低了陣亡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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